雙眼發暗，手緊緊攥着，已經可以感覺到指甲嵌入肉裏。
像是被雪崩埋在地底，沉重的壓力，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和令人恐懼的黑暗。
蘇元逸死了。
世界上再也沒有蘇元逸了。
小白轉過頭，看着地上的蘇元逸，彷彿他還在面前微笑。
小白突然感覺心裏的血都被抽乾，只剩軀殼，沒有靈魂地跳動着。
——
蘇媽媽和蘇爸爸在手術室外面焦急地走來走去，蘇媽媽也彷彿一夜白頭，雙眼只剩淚水乾涸的麻木感。
蘇爸爸在窗口抽了不知多少支菸了，都隨着風吹過消失在空氣裏。
蘇媽媽又哭了。
卡賽琳在一旁靠着蘇媽媽，輕輕地撫摸着蘇媽媽的手。
暻天沉也癱坐在椅子上，看着icu紅色的標識，閉上了眼。
小白用手狠狠搓了搓臉，靠在冰冷的牆上，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要是心也什麼的感覺不到就好了。
爲什麼一定要是蘇元逸呢？
吱呀——
午夜2點，icu被打開了，醫生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家屬節哀，我們盡力了。”
“你開玩笑吧？老子給你錢你就這麼給老子治嗎？”蘇爸爸情緒失控，一把抓住醫生的領口，破口大罵。“你還我兒子！”
保安上來把蘇爸爸與醫生拉開，醫生沒有繼續說話，只是讓蘇爸爸先冷靜下來。
蘇媽媽暈了過去。
“醫生！”小白大叫。
快要入春了，但天氣還是忽冷忽熱，此時天空下起細細密密的小雨，更爲冰冷。
但小白感覺不到。
鑽心的不是寒冷，而是心痛。
小白現在什麼都不敢說，是自己害了蘇元逸
是我害了他。
警察的監控錄像適時調了出來，天台上，蘇元逸被那羣人抓住，揍了一頓，最後把蘇元逸推下了天台。
還有一個人，藏匿在視頻的邊角，像是從來不存在一樣。
暻天沉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小白。
小白就在另一邊的樓頂，好整以暇地抽着煙。
暻天沉愣了愣，他無法思考。
爲什麼小白看見了，不救他？
爲什麼？
小白看着暻天沉，剛想說話，就被暻天沉掐住了脖子，放倒在地。
“爲什麼？爲什麼你不救他？爲什麼？！”暻天沉發了瘋似的大叫着，警察拉都拉不住。
暻天沉猛地一拳揍到了小白臉上。
小白沒有還擊，只是安靜地躺着，雙眼無神。
“爲什麼是他？！爲什麼一定是他死了？爲什麼不是你！爲什麼！！”
耳邊只剩下暻天沉咬牙切齒的怒吼，和一下接一下的拳頭。
是啊，爲什麼死的不是我？
爲什麼？
“蘇元逸這麼信任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暻天沉的手出了血，或許是因爲臉皮太厚了吧。
小白笑了笑。
“你還笑！你他媽還有臉笑！你個混蛋！你不配！更不配成爲蘇元逸的朋友！”
小白愣了愣。
遲來的傷痛纔不斷傳來，像春雨一樣細細密密，刺入毛孔。
我沒有朋友了。
似乎也沒有過。
暻天沉掄起拳頭，一拳砸在小白脖子上的疤上。
疼。
蔓延開來。
火辣辣的，像是細密的針刺在傷口上，密密麻麻的痠痛，還有灼燒感。
警察見拉不住，直接用電擊棒，忽的把暻天沉電暈了過去。
暻天沉倒在小白身上。
小白閉上眼睛。
爲什麼死的不是我？
小白已經窩在家裏面3天了。
小白遁在黑暗裏。
黑暗是她的歸宿。
因爲黑暗中別人看不見她，讓她感到安全。
小白把自己蜷縮起來，眼中看見的是蘇元逸失望的眼神。
回憶裏面的是蘇元逸，爲什麼自己那時候看到的是陌生男人？
小白搞不清楚，但那失望的眼神刺痛了小白。
爲什麼自己要袖手旁觀？
如果自己上去幫忙，那蘇元逸就不會死。
小白啊小白，你以爲自己很高冷嗎？
爲什麼不是你死？
小白有的時候固執得可怕。
小白覺得是自己害了蘇元逸。
門外響起敲門聲，是暻天沉：“小白，別以爲你躲着就萬事大吉了！
你沒來到之前我和蘇元逸過得多好！爲什麼你要出現？！
再讓我看見你一次，我會親手殺了你！”
聲音漸漸小去，逐漸變成輕輕的抽泣。
小白閉上了眼睛。
太慫了。
小白不敢去面對事實。
——
蘇元逸葬禮的那天依舊下着雨。
細雨綿綿，一個星期都沒停下。
一直到蘇元逸的葬禮。
人很少，蘇媽媽和蘇爸爸，暻天沉，暻爸爸，班主任，就再沒其他人了。
小白安靜地站在一棵樹後面。
蘇媽媽給蘇元逸放上一束花後，捂着眼睛走了。
那羣人已經被找到了，但只有殘缺不全的屍體，零零散散。
房間裏慘不忍睹，鮮血整整染紅了整間屋子，沒有一個人的屍體是完整的。
連警察都看不下去，紛紛出去緩解情緒。
其實警察也曾懷疑過小白，確實，是小白乾的。
但她要走了。
小白呼出一口氣，慢慢走了過去。
墓碑安靜地立在那裏，與蘇元逸的性格很不相符。
小白把從河裏撿到的貝殼項鍊放了上去。
是的，暻天沉把自己的和蘇元逸的項鍊丟到了河裏。
那時候還下着雨。
小白在黑暗中看着，等暻天沉走後，小白跳進水裏。
折磨了她一生的感覺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來，水蓋過小白的身體，冰冷刺骨。
周圍慢慢變黑，光永遠透不過水，被吞噬在水裏。
小白朝黑暗游去，窒息感一擁而上，就像千百雙無形的手掐住了小白的脖子。
小白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這種感覺很恐怖，上下浮動的水面讓人心驚膽戰。
害怕黑暗是每個人的天性，喜愛黑暗也是每個人的天性。
還好不是大海，小白一鼓作氣找到湖底的項鍊，又遊了上來。
小白有些手忙腳亂地爬上岸，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氣。
雨一直在下。
彷彿永遠不會停下。
——
忽然，一陣風帶起了細雨，似乎把醞釀千年的情緒都一股腦地砸了下來。
那兩個貝殼項鍊被風吹下臺子，掉在草叢裏。
風沒有那麼大，再大也不可能吹動這兩個貝殼。
小白苦笑。
笑着笑着，眼淚流了出來。
小白蹲在地上，捂住頭，哭了起來。
卡賽琳打着傘，沒有說話。
卡賽琳也很喜歡蘇元逸。
但他知道，暻天沉的喜歡，比任何其他人都沉重得多。
——
“我是想說，我要走了”小白看着喝醉了的暻天沉，輕聲說。
“你走了關我屁事，我是不是說過不要再讓我看見你？！”說着暻天沉就要衝上來。
“蘇元逸走了我們都很傷心，但是”小白剛想說話，就被暻天沉打斷了。
“那我不傷心嗎？你以爲我很高興嗎？蘇元逸於我來說很重要！”暻天沉嘶吼着。
“他死的那天，是他的生日！我準備了生日禮物，那個【甜餅貓貓】是蛋糕店老闆！我親自做的！我就是想告訴他，我喜歡他！”
“我真的喜歡！就算我們都是男生，那又怎樣？！”
暻天沉喊的聲音很大，一個小燒烤吧的人很快都看了過來。
“我不管我們是人是鬼還是妖！我就是喜歡他！但他再也聽不見了！是你害死了他！”
“小白你不覺得你很讓人憎惡嗎？蘇元逸他不在了！”
“他再也聽不見我親口對他說我喜歡你了！”
“憑什麼？！”
暻天沉哭了起來。小白把傘遞過去，被暻天沉一把拍開了。
傘掉在地上。
雨水拍打着翻過來的傘，被積蓄起來。
心不知是在滴水，還是在滴血。
暻天沉用手捂着眼睛，毫無顧忌地哭着。
小白低下了頭。
“我喜歡你啊”暻天沉蹲了下去，放肆卻讓人痛心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