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甜誘 >第20章 第20章
    “你”馬主任氣得臉都紅了,聲音提高了幾個度:“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遺囑是有法律效應的。”

    有人道:“真沒見過這樣當爸爸的人,搶自己女兒的東西。”

    崔友軍冷笑道:“搶什麼搶,那本來就是我的。再說了,誰不知道老太呃,我媽,我媽媽年紀大了,有點犯糊塗啊,我怎麼知道她的遺囑是不是在犯病的時候被你們忽悠簽下的啊。”

    崔南客閉上了眼睛。

    眼裏的熱淚直衝眼框。

    衆人譁然。

    這世上,真有當爹當成這樣的,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可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大家就算再看不下去,碰到這種黑心肝的人,也是毫無辦法。

    崔南客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朝着這些自己找過來幫忙的街坊鄰居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大家了,也請大家幫我作個見證。”

    說完,回頭,拔出了那把砍在桌上的刀。

    “崔友軍,我是不會讓你把奶奶的房子賣掉的,不僅如此,這房子你想都不要想,我就算是把它鏟了,炸了,捐給國家,也不會給你。”

    南客把刀拿在手裏,瞪着自己的父親。

    崔友軍面無表情:“你敢?”

    南客冷笑着緩緩舉起了刀:“你看我敢不敢!”

    她把刀擱在了自己脖子上:“今天,要麼你就當着大家的面,直接逼我死在你面前,讓這房子變成凶宅惡宅,要麼”

    “要麼,你要再敢動這房子的主意,我會殺了你。”

    “你你”崔友軍臉色白了白,強撐道:“你敢?”

    “呵。”崔南客苦笑:“殺了你我確實不敢,但是殺了我自己,我敢!”

    說着,手上一使勁,刀鋒與頸脖出便滲出了一道血跡。

    衆人尖叫,連忙上前阻止。

    崔友軍卻是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好好好,這房子我不賣了,不賣了還不行嗎?你千萬別死在這房子裏,要成了凶宅就虧大了。”

    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不請自來看熱鬧的圍觀者都看不下去了,這人真是夠冷血的啊,都這個時候了,記掛的還是房子不值錢了,別說這房子他不配拿,就連做人,他都不配。

    見崔友軍服了軟,崔南客的手沒再往脖子上使勁了,畢竟,她疼。

    見崔南客神情有了鬆動,崔友軍似又有些反悔了,恬不知恥,道:“暫時,暫時這房子不賣了。”

    “不是你不能賣這房子,而是這房子跟你沒有關係。”崔南客的刀再度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說了,你要是再敢打這房子的主意,在這個世界上,我跟你”

    十幾歲的女孩子,眼裏崩出了兇光。

    “我跟你,只能,活一個!”

    崔友軍十幾年來,第一次正視了眼前的女兒。

    這才發現,在他視而不見的忽略中,曾經的小娃娃已經長成了一個獨立,可以摒棄他而存在,擁有自己想法並且無比堅韌的女孩了。

    她細長的脖子上,鮮血還在細密地滲出,襯托着皮膚格外地白,有種說不出來的脆弱美感。可是,神情裏的無懼,眼神裏的堅定,又讓她看起來無比地強大。

    大家都注視着她,彷彿被威震住了般,沒有人吭聲,生命因爲脆弱而顯得尤其地美麗,又因爲無畏而充滿了力量。

    周遭都變得格外安靜。

    崔南客的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清眸眼深處的底色卻是冷的,如同一那片冰凍的原野,原野之上,目光灼亮,閃着近乎瘋狂絕望的光茫。

    她還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可是,沉靜下來的她,卻已經擁有了讓人不敢輕舉妄動的壓迫感。

    至少,崔友軍內心裏是隱隱有些懼怕的。

    生怕,一個細微的動作惹得她下一刻就會毫不遲疑地把刀割破自己的脖子,劃破自己的頸部大動脈,讓鮮血迸裂而出。

    崔友軍竟然絲毫不懷疑,她會這樣做,她敢。

    “好,好,你牛,你夠狠,房子給你,給你,我不要了還不成嗎?”崔友軍終是屈服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再僵持下去就真不好收場了。

    他假意氣得拂袖而去,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

    待他離開後,南客才把刀從自己脖子上移了開來,馬主任一個上前,奪下了她手裏的刀。

    崔南客緩緩地曲下了身子,隨後直接坐在了地上,朝大家安慰地笑了笑,隨後又對馬主任道:“放心,我不想死,我想好好地活着。”

    一句話,卻讓所有的人都紅了眼。

    南客記得,那日大家散去後,她就坐在院裏的那棵石榴樹下,發了很久的呆,她其實是怕的,怕奶奶怪她。

    奶奶經常都說,好死不如賴活,只要活着,就總會有出路。

    奶奶說:天是藍色,雲是白的,人間四季,走過一遭便是值得。

    奶奶說:南南啊,你看這夜晚多美,風都是甜的,我們不難過了,好麼?

    夏天夜裏太熱,在院子裏乘涼時,她枕在奶奶的腿上,總會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聽到奶奶念念叨叨,自言自語:南南啊,我老了,最近越來越糊塗了,我想你快快長大,又想你長慢一點,我能給你的太少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學習,要努力地生活,要去看看這個世界,感受一下世間的美好。南南啊,生活是打不倒一個堅強的人,苦難也不會是你的唯一,要相信以後會好。南南啊,我想讓你自由成長。”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她又聽到小腳老太太無比傷感的聲音:“南南啊,我給你的太少。”

    怎麼會少呢?

    夠多了。

    真地夠多了,南客站在黑暗之中,注視着這座小院,這些年,哪怕在最絕望的時候,只要回到這裏,她就覺得那股支撐着她前行的精神力量還在,她還能再撐撐,世界很美好,有一天,她也想去看看。

    等到小杰出現奇蹟的那天,那隻被折了翅膀的鳥,應該就可以飛翔了吧。

    南客擡頭看了看天空,天邊的雲層似乎被風吹散了一些,月亮破邊而出,夜色似乎也變得清明瞭幾許。她找了鑰匙,去開院門,這才發現門鎖並沒有鎖,大概是早上走得急忘了。

    進了院子,打開院裏的照明燈,裏面小平房的屋門半開着,她看了看屋裏,眉頭微蹙,心裏不自覺地生出了一股鬱郁的悶氣。

    美好永遠是想像中的產物。

    她轉身關了院門,突然就有些不想進去了。

    院裏的石榴樹枝條抽得很長了,都伸到了院門口的位置了,她自從奶奶過世後,就沒有人再給它減過枝條,好幾次她拿起花剪臨動手之際又放了下來,就讓它自由地生長,想長成什麼樣就長成什麼樣。

    那些枝條也彷彿會了意,剛借了春風瘋狂地滋長,剛進初夏,就已經茂盛得喜人,再過一個月,就該是開花了。

    南客靠着院門站了一會兒,直到心裏再無波瀾,才往屋裏走了去。

    進了門,開燈,南客看到自己平素用來喫飯的小桌子上堆放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半攤開的袋口,漏出半個洗得發黃的女式海綿胸~罩和一條黑色的蕾絲內褲,實在是無比噁心。

    就知道,是她。

    南客對着那些髒的衣服凝神了片刻,隨即彎了一下腰順手勾起了黑色塑料袋的一側,轉身麻利地朝門邊扔了出去。

    她把自己的包放在了沙發上,看了一下水壺中的水,跟早上剛出門的時候一樣多,應該是沒有被碰過,這纔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大口地灌進了自己的嘴裏。喝完了水,南客才下決心去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果然,自己那張不到一米寬的單人鐵牀上,正仰面躺着一個穿着大紅內褲的中年婦人,睡得正沉,呼吸渾濁。

    屋子裏一股濃濃的酒味,令人作嘔,南客面無表情地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讓略顯清冷的夜風灌了進來,打開着房門,留着兩邊對流,以便最快速地讓風沖淡房間裏的味道。

    至於躺在牀上的那個婦人,打鼾打得如雷一般響,這會定是叫不醒的。

    南客回到沙發上坐了片刻,想起自己剛纔進來的時候,似乎忘了關院門,又起身出去看了一眼,院門是鎖了的,自己是有些神經質了,進來的時候看到剛被自己扔出去的黑色塑料袋破了,有一件黑色的蕾絲打底衣從裏面露了出來,掉在院裏的水泥地上,南客遲疑了一下,還是撿了起來裝進了袋子裏。

    黑色塑料袋被她放在了門口。

    回到屋裏坐下,南客才感覺到自己的雙腿有一股酸酸脹脹的痛,大概是走路走得太久了,還有胃也空虛得有些難受。

    週五晚上咖啡廳的生意比往常要好,她一忙起來也不覺得餓,這會纔想起來,自己應該是忘了喫飯。後來,過了飯點,也不是很餓,以爲已經撐過去了。

    剛剛那一杯水喝進去,反倒提醒了胃,它還空着,這會適時地發出了抗議。

    南客起身朝竈臺走去,雖然心裏不指望張倦戀會給自己留飯,但是,她想或許還有些剩飯菜什麼的,隨便什麼,只要能填填肚子也好。

    竈臺上果然什麼也沒有,不,確切地說還是有些東西的,兩個空盤子,裏面有些暗黑的菜湯汁,看不出原本是什麼菜,其中一個盤子裏還殘餘着一根連梗帶葉的空心菜。

    只有一根。

    看到這根被湯汁泡久了,已經發黑的空心菜,南客只覺得胃裏更難受了,翻江倒海,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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