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沒有睡。
她站在陰影裏默默注視着這一切,還是一步一步邁進了這片雪白的世界裏。
她站在韓陽跟前,看着他積了被白雪覆蓋的頭頂,竟伸出手爲他一點一點輕輕的拂去。
韓陽僵直着脖子,像個機器人一樣,緩緩地擡頭,那雙平時裏總是不可一世的眼睛裏,寫滿了無助。
小云心軟了。
她蠕動着嘴脣,發出的聲音乾澀又沙啞,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喉嚨,卻能字字落入韓陽的耳朵裏。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風雪再大,韓陽卻不再覺得那麼冷了。
凌家老宅大院內的梧桐樹亭亭如蓋,如今已被皚皚白雪壓彎了枝椏。
天微微亮,對面的軍屬大院,一早就有小戰士出來掃雪。
韓暮雪一整夜都沒閤眼,黑暗裏,抱着枕頭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回想着跟弟弟韓陽重逢的一幕幕。
她早該想到弟弟有問題,只是不願意承認。
也許這是心理上的問題,弟弟也不是故意的,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很害怕,害怕弟弟成了大學教科書上那些個犯下連環殺人案的反社會人格的極端分子,只有不斷在心底安慰自己,不會這樣的,不可能發生的。
越是這樣安慰,那些個不好的念頭,就越是會拼命不斷冒出來,充斥着她的整個思想,讓她痛苦不堪。
她不知道的是,凌子越同樣沒睡,他在門前站了良久,手裏的那杯熱牛奶也慢慢變得冰涼。
她那麼孤獨,家人的溫暖對她來說很重要吧。
“雪兒,在門口站着幹什麼?”
中年婦女的聲音猝然在安靜的二樓炸響,打破了兩人之間長久的寧靜。
凌子越扭頭,不用問也知道是自己咋咋呼呼的老母親。
“媽,伯母!”
他張口,差點脫口而出就叫媽了,想起站在自己的身份是韓暮雪,急忙打住叫了伯母。
凌母看了看房間裏,坐在地板上還在出神的‘兒子’的背影,再看向身邊的‘雪兒’,一副欲言又止,猶猶豫豫的樣子,心下了然,攜着‘雪兒’的手,滿臉的笑模樣。
“來找子越的?”
“算是吧。”
“送牛奶?”
“嗯。”
“那傻站在門口乾什麼,進去呀。”
凌子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好心的母親直接推進了門裏,甚至貼心的爲他從外邊鎖上了門。
“……”
凌子越有些懵了,下一秒就聽到門外,來自母親大人的喊話。
“兒子,天太冷了,你好好照顧雪兒,要是明天凍感冒了,就唯你是問!”
凌子越石化了。是沒想到會玩的自家母上大人,這麼生猛,直接把他們鎖在一個空間裏培養感情,這最後一句話是在點他麼?這是要同牀共枕的節奏麼?
想到這裏,他的心竟然咚咚狂跳起來,有了十七八歲毛頭小夥子情竇初開的陣陣悸動。
韓暮雪此時也已經面帶驚訝地站了起來。
他輕咳兩聲,有些面燒地不自然。
“要不,你先睡吧,再過一會兒就天亮了,我再熬一會兒。”
“那不行,你現在是女生,熬夜第二天要長黑眼圈的,要睡一起睡。”
“不用了,太冷了,你先睡吧,我還不困。”
“什麼不困,都幾點了,我也怕長黑眼圈,趕緊睡覺!”
凌子越有些生氣,手中的牛奶杯狠狠甩在桌上,強行拖着韓暮雪帶到牀邊,自己先一步鑽上牀,掀開被窩,用力拍了拍。
“你睡這邊。”
看着對方一臉你不睡,我就堅決不睡的態度,韓暮雪站在原地躊躇了幾秒,還是妥協了。
她只好同樣上牀慢慢捏着被角躺下,小心翼翼跟凌子越保持了距離。
凌子越也終於同樣躺下,黑暗裏暗自噙着笑。
兩個人平躺着都沒有睡意,韓暮雪眼神空洞,死死盯着天花板。
慢慢地,眼睛開始痠疼,還是沒能抵擋住一波又一波席捲而來的睏意,高度集中的精神鬆弛了下來。
可惜還是一直睡不好,她夢見了母親白落梅光着青黑的腳,披頭散髮眼睛裏流着血淚,悽慘無比地向她伸出手,哀怨的叫着她的名字,她卻無能爲力,看着母親身後那個漆黑一團的人影,扼住了她的喉嚨,將她託入了無盡的黑暗裏。
“媽!媽!”
她伸手去拽,混亂之中,一雙溫暖有力的手牽引了她,讓她漸漸安心下來,再去沉沉睡去。
“喫早飯咯!”
聽見門口的動靜,韓暮雪一下就驚醒了。
再看看此時自己放大的臉就要眼前,左手費力攬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是緊緊握住她的手護在懷裏,韓暮雪有些感動。
昨晚噩夢之中給她安慰的人不用去猜也知道是誰。
門忽然就開了,凌母像是來視察工作的領導,但又鬼鬼祟祟,虛掩着房門,沒進來。
“雪兒,伯母能進來吧?”
“能!能!”
韓暮雪慌忙下牀來找鞋,凌母在門口故意磨蹭了一會兒才推門而入,見‘韓暮雪’還在牀上睡着,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兒子,昨晚怎麼樣啊?”
她輕手輕腳跑到‘兒子’身邊,掩飾不住的興奮。
“沒,沒怎麼樣。”
韓暮雪一看伯母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又多想了,只能側着身子迴避。
“老孃給你創造的這麼好的機會,沒點什麼進展?”
凌母不死心,接着問。
韓暮雪知道凌母喜歡自己,想起陸離對自己說的那些話,覺得自己不能再拖累凌子越,把心一橫,說出了違心的話。
“媽,您別再白費力氣了,我跟她不可能的。”
“什麼叫不可能,這麼好的姑娘,對你好,對我也好,人還善良,哪點配不上你?”
凌母怒了,一氣之下,聲音提高了不少,吵架的動靜,可算把牀上累壞了的凌子越給吵醒了。
“媽,你還不明白嗎?韓家跟咱們家有仇,爸的死跟韓志勳有關係,我們怎麼在一起?”
凌母愣住了,一時有些不可思議的望向凌子越的方向。
凌子越還是一派風清月朗,他慢條斯理的下了牀,穿上鞋越過母親,盯着韓暮雪目不斜視,頗有壓迫的氣場,逼着她直視自己,淡淡說道。
“我不介意。”
“伯母,我已經答應子越,一起扳倒韓志勳,送他進監獄。”
“一切有我在,你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