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簸,舟車勞頓,陳萊終於從C市回到了她老家的小縣城。

    車站很小,又破舊,黑夜裏,那原本應該全面亮起的“常縣站”三個大字,因爲年久失修的原因,開頭的“常”字偏偏沒了頭,只剩下不怎麼文雅的“吊”還在夜空中亮着,明明代表了一個地方的門面,也根本無人過問。

    陳萊在那個看着可笑的字牌下站着等了一會兒,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些什麼,雖然她早就發過信息給父母,今天自己要回來的,一年多沒見了,她們似乎早就把她這個漂泊在外的女兒給忘了。

    她看着有些冷清的街道,實在沒法子,攔了一輛不是很正規的黑車,這些車子常常是漫天要價,可這個地方就是這樣,出租車的生意反而不比他們強。

    “萊萊!”

    她剛把自己笨重的行李箱搬進人家的後備箱,熟悉蒼老的聲音就叫住了她。

    她有些錯愕的轉身,驚喜的叫出了聲。

    “爸?”

    “萊萊!”

    陳爸是典型南方人的長相,說話溫柔,長相也柔和,個子不算很高,人比較瘦條,這麼多年了,說話還是保留着典型的南方口音,nl不分。

    “你這孩子到了也不說一聲,走吧,跟爸走,別坐黑車了,不安全。”

    “嗯。”

    陳萊眼角的淚一下子要涌了出來,果然這麼年,還是爸爸最疼她,不像母親,見面就像仇人一樣,如今母女倆之間僅剩的話題就是什麼時候找男朋友,什麼時候回常縣,什麼時候結婚,一談到這些就是無休止的戰爭爭吵,不厭其煩。

    天氣冷,陳爸騎着電動小三輪來接女兒,陳萊坐在搭了小棚子的車後邊,還配有一塊用乾淨廢舊毛毯包邊整齊的小木板供人坐着,一看就是父親剛爲了她而改造的,她摸着這可以爲她遮風擋雨的棚子的每一處,心裏都是滿滿的感動。

    “爸,你什麼時候搭的這個棚子?”

    她坐的靠前一些,試圖跟父親交流。

    父親在冷風裏握着車把,風灌進了他的耳朵裏,本來越來越差的聽力,總是把女兒陳萊的問題給聽錯了,卻都樂呵呵的按照自己的思路跟想法回答着,陳萊一開始試圖糾正,後來也就索性隨他去了,兩個人亂七八糟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很快就到了。

    家裏的自建兩層小樓裏,此時燈火通明,她們剛到門口,院子裏除了隔壁鄰居家的狗叫聲就是一羣七大姑八大姨手捧瓜子,呼啦啦上來,團團包圍的熱烈歡迎。

    陳萊心裏隱隱有了些不祥的預感,不無防備的看着這些親戚的每一張歡迎她的燦爛的臉,只覺得這些人圍着她,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猴,讓她渾身不自在。

    “舅媽,二表姑,大表嫂!”

    她像個鵪鶉一樣拎着箱子,唯唯諾諾,一一打了招呼。

    “哎呀,二妮子回來啦,快進屋,她大嫂子都等你好久了!”

    “……”

    一羣長輩推推搡搡,特別熱情的把陳萊推進屋裏。

    果然,沒有好事,一進屋,含羞帶怯穿着整齊的小夥子還有陪同而來的幾個或坐或站的親戚,都揣着手,眼巴巴看着電視,一進陳萊進屋,那麼多雙眼睛,就很不禮貌地從頭到腳把陳萊打量了好幾遍。

    “呦,二妮子都是大姑娘啦,長這麼大啦!”

    一個戴灰色線絨帽的大爺,率先開口。

    同樣坐在沙發上的陳萊母親,見女兒回來了,臉上也顯出了不少的高興,磕到一半的瓜子也不嗑了,扔在桌上,趕忙起來整整衣服迎接女兒。

    “萊萊,你回來啦,快過來,這是你李大伯家的大兒子,在縣裏工作,是個公務員,人老實踏實也很上進,跟你一樣大,你看看是不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陳萊握着行李箱的手有些握不住了,她尷尬的環視滿屋子的人一週,隨後不不得已跟母親報備。

    “媽~我不是說了嘛,我的個人問題暫時不考慮,我的事業纔剛剛有了起色,而且我也說了,暫時不回常縣發展。”

    她說的很客氣,可在母親那兒又立馬炸了鍋了。

    “什麼話,你也快二十四五了,還不趕緊找個人穩定下來,女孩子的青春和花季就那麼幾年,過了就沒人要了!”

    “可是媽……”

    “萊萊!”

    陳萊正要開口辯駁,父親已然進屋,他打斷了有些激動的女兒,故意咳嗽了幾聲,陳萊看向父親,看到他給自己使的眼色。

    “素琴,咱們一幫老的在這裏,給兩個孩子壓力太大了,要不大家都出去,讓孩子們單獨聊聊,這是孩子們自己的事,看不看對眼的,得孩子們自己拿主意~”

    “他陳叔說的沒毛病,咱們這麼些老的都出去,讓孩子們自己聊,走走走!”

    有了父親的迂迴,陳萊總算鬆了一口氣。

    等門最後被父親輕輕關上之後,她選擇直接坐在行李箱上,臭着一張臉,搭話都不願意。

    “那個,你好,我叫李毅。”

    “哦~”

    陳萊覺得壓抑,她總覺得此時她們倆人的對話,門口有人在全程監聽。

    “我記得你,你是城東小學二班的那個陳二炮仗是不是?我是你們隔壁一班的班長!”

    “呦,還是小學校友。”

    陳萊表面上敷衍着,實則是早就不屑地抱着雙臂,心裏更加厭惡。

    陳二炮仗是當時班級裏幾個可惡的男同學給她起的綽號,諷刺嘲笑是她吵架時嗓門又大,人又矮,沒想到這麼年了,還有人記得。

    “我記得你,一班的四眼田雞嘛,整個城東小學都知道。”

    “啊?哦~”

    他明顯愣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用食指推了一下鼻樑上架着的啤酒瓶底一樣厚重的眼鏡,薄薄的臉皮完全紅了。

    “聽說你在C市工作啊,那挺厲害的啊。”

    李毅繼續努力的找話題。

    “嗯,我在C市是撿垃圾的。”

    “啊?”

    李毅沒想到陳萊會如此口出驚人。

    “怎麼?看不起撿垃圾的啊?那就一拍兩散唄,各回各家!”

    “陳萊,你給我好好說話!”

    門外的陳母實在是忍不了了,破門而入。

    “萊萊啊,你怎麼這麼說話呢,你這樣的小姑娘誰還願意要你啊!”

    “我沒人要,那你這樣的天天嚼舌根的老女人就有人要了?”

    “你二表姑也是爲了你好,關心你,你怎麼這麼跟她說話?”

    “有這時間關心我找沒找對象,不如關心一下自己大兒子,考研了嗎?找到工作了嗎?一個月收入過萬了,買房買車了嗎?一天天操心別人的閒事!”

    “你!你不知好歹!”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