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起見,她開的比較慢,基本每個紅燈都要停,也就多了很多路上的時間。
坐在後排的陳叔幾次開口欲言又止,最後只聽到長長的一聲嘆息。
“陳叔怎麼了這是?”
韓暮雪雙手握住方向盤,順便打開了雨刮器。
陳叔試探着又斟酌着開口,生怕又惹得少爺不高興。
“少爺,有些事情,雖然我不該問的,雖然老爺也一直不願意說,但是關於那對母子的事,老爺一定是有苦衷的。人都已經去了,就早點放下這個心結吧,有些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陳叔,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心結?”
韓暮雪豎起耳朵,皺着眉,意識到自己觸及到了凌子越的小祕密。
陳叔嘆口氣,只以爲是少爺好強不願意隨意袒露心事,實則根本沒有放下,說出來的話也是模棱兩可,不再有有用的信息。
“好吧,少爺您不願意談,我也就不多說了,我老頭子我還是那句話,過去的就都過去了,畢竟人都已經不在了,一切功過,是非曲直,就都讓它過去吧,再糾結累得只有活着的人。”
“嗯,陳叔你說的對。”
韓暮雪打開手機,原來是不放心的凌子越發來了信息。
下雪了,注意安全。
她飛快地在對話框裏給凌子越回了一個ok的表情包,順便問了剛剛從陳叔那兒得知的問題。
你跟你爸關係很不好嗎?
發出去沒有多久,她就後悔了,這既然是凌子越這個傢伙的心結,問了很可能會惹他不高興。
正要撤回的時候,那邊很快就有了回覆。
你想知道?找時間我都告訴你。
她收回了消息撤回的頁面,又單手拿着手機,飛快回復了:好的。
陳叔喜歡去綜合集貿市場買菜,早年間,凌家還只是小作坊的時候,陳叔就是負責全家人加上工人十幾口人的伙食後勤的,每天五點去集貿市場買最新鮮最便宜的菜,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基本上偌大的集貿市場,所有攤販他都認識,陳叔一進去就頻頻有老熟人打招呼,相處的都特別和諧。
韓暮雪很喜歡這樣的氛圍,這瞬間將她帶回母親擺早餐小攤子的那些艱難的歲月了,她也經常會在菜市場這樣的地方玩,有時候家裏困難,叔叔阿姨們隨手給一些賣剩下的小菜熬一鍋湯,就夠他們湊合一頓晚飯的了,因此,她對這些大爺大媽都很有親切感。
“老陳,今天帶兒子來買菜啊,好福氣啊,一表人才啊!”
“沒有,沒有,這不是我……”
“謝謝大叔誇獎,您這菜也不錯,真新鮮,多少錢一斤?”
韓暮雪笑着拿起攤邊上的塑料袋,麻利地挑撿起來,十分熱情,完全不陌生,這讓陳叔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三塊五!”
大叔樂呵呵的,伸長了手,給韓暮雪撐開了塑料袋。
“三塊行不行?”
“行,只要菜好價便宜,一定多來!”
“好嘞!”
“肉要買嗎?”
提着一大袋子的蔬菜,韓暮雪側頭問還在發呆看着自己的陳叔。
“哦,哦,買的買的!”
陳叔連連點頭,帶着韓暮雪去到了肉類專區。
過年期間,所有的肉類攤子面前都是人滿爲患,人擠着人,遠遠望去,兩三排的攤子,只有最近頭一個角落裏的攤子前頭,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韓暮雪不禁有些好奇。
“陳叔,這裏這麼多人,這怎麼還有一個攤子,一個客人都沒有呢?”
陳叔說着韓暮雪手指着的方向望去,遠遠的注意到了那個孤獨背身頭髮花白一片的男子,他搖頭嘆了口氣,眼神裏有了些許同情跟悲涼。
“你說他啊,整個市場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大兒子是殺人犯,上過電視訪談的那種,原本做豬肉生意做的還挺不錯的,好不容易攢了點積蓄全都用在民事賠償上了,還不夠,砸鍋賣鐵賣了房子勉強湊齊的,五十多歲了,還背上了債務,只能繼續做,可惜啊,這事鬧的太大了,根本沒人做他的生意,都嫌晦氣,在這個市場裏,沒人跟他來往,更沒人買他的肉。”
陳叔說的一陣唏噓,語氣裏有造化弄人的無盡感嘆,韓暮雪聽得出,陳叔對這個老人是無比同情的。
“陳叔,那咱們就去那個攤子買吧。”
“哎!”
一老一少提着滿手的菜,很快來到那個冷清的攤子前。
老人似乎在出神發呆,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手裏尾部有些受潮的廉價煙,身上的深藍色罩衫似乎還是很多年前,肉聯廠工人的工作服,過去那是一份多麼穩定,令人豔羨的好工作,經過歲月的洗禮打磨,早就不復往日的光鮮,只有豬肉的油漬,卷邊起球的邊角,幾個歪歪扭扭的突兀補丁。
韓暮雪已經好久沒見人穿過有補丁的衣服。
她的喉嚨有些發乾,一下子心裏有些難過,難過於這個飽受苦難的老人的命運。
“老肖啊,過年了,不忙啊?”
陳叔的問候讓這個滄桑的背影動了一下,慌忙扔掉手裏的菸頭,碾滅。
“喲,老陳啊,又來啦,今兒要什麼肉?五花還是肋排?”
他迅速從那一副頹唐的狀態裏脫離了出來,拿着一把巨大無比的剁肉刀在圓柱形的磨刀石上麻利又快速地來回磨了兩下。
“要不要攪點肉餡兒,過年嘛,包餃子總是需要的。”
他的職業笑容很燦爛,也很有感染力。
只是在他擡頭的一剎那,韓暮雪有些微微的驚訝。
真的是太像了,哪怕是頭髮花白,眼角已經爬上了不少魚尾紋,依舊掩飾不了他當年的風采。
跟那個神祕的肖勵耘真的太像了,從臉型到鼻子,尤其是那雙眼睛,說不出來的神似。
何況,聽陳叔剛剛也叫他老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