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潛圍了三畝地,在最中間建了七間屋子,格局和村長家的差不多,正屋一排三間,兩邊廂房各兩間。

    幾人連着建了十幾日,房子就建成了一半,照這個進度,再有十天就能完工。

    玉秀給他做的衣服已經做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給他,好在這日,李大柱又出去溜達了一圈,順便把林潛叫回來喫飯。

    幾日未見,感覺他似乎黑了一些。玉秀也不敢多看,喫過飯,把他喊住,給了他一個大包袱,低聲道:“我做了一套夾棉的外套,你拿回去試試,若不合身,再拿過來給我改。”

    見林潛接過,她又拿出另一個小包袱,裏面是幾個油紙包,“這裏面是肉脯、肘子片、炸丸子,都是不易壞的,你拿去配粥配飯喫都行,也不要光喫肉,那丸子裏有許多素丸子,你搭配着喫點。”

    林潛又點點頭,接過了揣懷裏,等他的手從懷裏拿出來時,手心上便多了一對耳環,耳環的拖是銀的,上面嵌着五顆飽滿圓潤的小珍珠,拼成一朵梅花的形狀。

    玉秀見了,心裏先是一喜,緊接着又有些憂愁。她不知林潛身上到底有多少銀子,看他總給自己買東西,也不知銀子夠不夠用。

    見她不接,林潛又把手往前遞了遞,“不喜歡?”他第一眼見到這對耳環,就覺得和她那天戴的小珍珠銀簪相配,所以纔會買下。

    玉秀忙接過了,輕聲道:“多謝,我很喜歡。”她想着,眼下就隨他去,等兩人成親了,再幫他規劃一下就是。

    想打成親一事,她便有些臉紅,忙微微垂了頭,捏着衣角遲疑道:“你最近……怎麼沒來家裏喫飯?”

    往常兩三天就來一次家裏,這次自從送完聘禮,得有四五天了吧,也沒見他上門,她做完了衣服等着給他,便覺得這幾天格外漫長。

    林潛看着她的頭頂,道:“最近忙,要在年前蓋好房子。”

    這樣就能在山下過年了。他懷裏的耳環,也揣了好幾天,要不是今天李大柱去喊他,他還想什麼時候再堵一次人。

    玉秀便道:“怎麼這麼急,要注意休息,我看你……”她本要說看你都黑了,臨出口又覺得有些怪異,似乎太親暱了一些,忙嚥下了,臉上憋得微微發紅,臨時改口道:“你快回去休息吧。”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窘迫,不等林潛說什麼,忙躲回房裏去了。

    林潛回到自己臨時搭建的小屋裏,把大包袱放在牀上,小包袱放在桌上。他在桌邊坐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把身上衣服扒了,換上牀上那套,又把玉秀給他做的鞋子翻出來換上,然後對着燈下的影子看了看,輕輕點頭。

    他一直一來,都是穿一件薄外套過冬,眼下穿了夾棉的外衣,就感覺一股股暖暖的熱氣從四肢百骸蒸騰而上,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熱。

    他想起剛纔玉秀要他早點休息的話,準備熄了燈去睡覺。熄燈前,他又對着地上的影子看了看,才把燈滅掉。

    等到躺在牀上時,他又發現了問題,因爲不管怎麼躺,衣服都會皺掉,可要他把衣服脫下,他又不願幹。最後他一挺身從牀上躍下,坐到桌邊,一手撐着額頭,滿意地閉眼睡去。

    這日夜裏,衆人都沉沉入睡之時,一頂小轎子從李月梅大伯家後院擡出,匆匆沒入黑夜裏。

    過了兩日,錢氏一時說漏了嘴,李家溝的人才知道,王氏爲了十兩銀子,把女兒李月萍給了鎮上羅大戶做妾。

    衆人暗裏說起這事,嘴上都十分不屑,雖然自家日子不好過,可不管怎麼樣,他們自認爲不會像王氏這樣,把女兒賣了。

    琴嬸子上門時,說起這事便直嘆氣,“我是越來越看不懂我那嫂子了,從前我以爲她雖愛財,本性卻是不壞的,哪想到她竟爲了那一點錢,親生的女兒都捨得賣了。還說什麼是送人去過好日子,狗屁的好日子,一日做了妾,一輩子都是妾,將來生的孩子都比別人低一等!我當家的這幾天都氣壞了,一直跟我說,將來到地下去,沒臉面見二老。他今日還上門去找他大哥了,本打算讓他一起去把月萍帶回來,你知道我大伯怎麼樣麼?他竟躲起來不見人,那可是他親女兒啊!”

    夏知荷雖不喜歡李月萍,怪她當初害了玉秀,可此時也覺得她可憐。她自己就是從大戶裏出來的,自然知道那些姨娘小妾過的是什麼日子。年輕貌美時,得當家老爺喜歡,自然是錦衣玉食風光得意,可往往不等年老色衰,就會被人厭棄,到那時,若膝下有兒女,還可以依靠子女,若無兒無女,又因之前得寵礙了當家夫人的眼,那日子就不好過了,或是被髮賣,或是被拘禁苛待,少有能夠善終的。

    只是這話,卻不能對琴嬸子說,眼下也只能勸道:“那是她的父母,他們要怎麼樣,咱們外人又能做什麼呢?況且嫂子你不妨想想,月萍在家裏時,日子也不好過,眼下這樣,對她來說未必是壞事。”

    夏知荷說得沒錯,三日後,李月萍回來了。她是坐着馬車,穿着綢緞,頭戴金簪回來的。

    那馬車一路從村口駛進來,一直到王氏家門口才停下。

    王氏和錢氏聞訊出來,卻見馬車上下來一個臉生的小丫頭,兩人正愣神,那小丫頭返身伸出一隻手,去牽車上的人,嘴裏道:“萍姨娘,到了。”

    馬車上的人這才慢條斯理下來了,定睛一看,不是李月萍是誰。只見她穿一件桃紅色緞面襖裙,頭上插着一隻金燦燦的簪子,面上塗脂抹粉,一張嘴紅豔豔的,嬌豔逼人。

    她斜眼看了錢氏一眼,才道:“娘,我回來了。”

    “啊?”王氏愣愣的,仍未回過神。

    李月萍便越過她們兩人進了屋,嘴裏道:“爹和哥哥們都不在家嗎?”

    “在在……”王氏反應過來,忙追了上去,道:“你這孩子,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娘好去鎮上割幾斤肉。”話中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和顏悅色,仔細聽了,裏頭竟還有一絲討好。

    錢氏徵徵站在門口,半晌,咬了咬牙,也笑容滿面地跟了進去。

    門外,跟着馬車過來的村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李月萍這一趟回家,自是又在村裏引起一頓浪潮。不過,這都是別人家的事,大家說過了也就算了,自家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林潛的房子已經建好了,明日就是暖房宴客的日子。林家衆人自然是要來的,還有林家的親戚,趕得上的也會過來湊湊熱鬧,李家溝的人趙氏也代林潛也請了一些,畢竟以後他要在這裏生活,與大家處好了沒有壞處。

    李大柱一家是不能去的,雖然之前李大柱常叫林潛上家裏喫飯,那都是私底下,從沒有擡到明面上。而明天客人衆多,其中又有許多是男方的親戚,他們女方若在這時去了,會給人看輕、說閒話的。

    林潛從趙氏處得知李大柱一家不來,眉頭便皺起來了,趙氏少不得又給他說了其中緣由,他聽了,只點頭不語。

    天色漸暗,一個人影從小遙山下新建的房子裏竄出,只幾息間就已不見了蹤影。

    林潛蹲在竹梢上,竹林隨着夜風擺動,連帶他的身形也隨之若隱若現。他緊盯着不遠處的院子,那院子的東廂房,仍有一個房間的燈亮着。

    他微微皺眉,心裏想着如何才能把人叫出來。

    玉秀正在房中納鞋底,突然,頭上的瓦片又響了兩聲。她手上一頓,這是她跟那幾個小孩約定的暗號,可是這幾日,分明沒什麼要緊的事,他們怎麼會來找她?她想了想,還是放下手中的活兒,披上外套,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

    來到院子裏,她隔着院門低聲道:“是虎子嗎?”

    虎子是誰?

    門外,林潛眉間兀地皺起一座山峯,心頭猛地升騰起一股憋悶的情緒,他頓了頓,壓下這無由來的煩躁,才道:“是我。”

    玉秀驚得輕輕啊了一聲,心頭一陣猛跳,她吸口氣緩了緩,才問:“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她想了想,又道:“衣服合身嗎?”

    林潛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點點頭,很快反應過來她看不見,於是又嗯了一聲。這件衣服他最近一到晚上就換上,白天要幹活捨不得穿,纔會換下。

    玉秀道:“明天要辦酒宴了吧?”

    林潛又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什麼?玉秀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說讓她去看房子,她忙說:“我娘說,我們明日不能去。”

    林潛道:“現在去。”

    他心裏隱隱有個想法,想讓她在衆人見過之前,就去看看兩人的房子,他們自己的房子。

    玉秀聽了這話,胸口又是一陣亂跳,臉上也紅了起來,半晌才道:“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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