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多少錢,買回去給我奶奶玩。”
秦寧看他伸出手拿起把玩,連忙上前擋住,“不好意思,這個也不賣。它不照人,是用來驅鬼辟邪的。”
“啊!”沈耀生怕沾了髒東西,雙手連忙支起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沒事。”秦寧擦掉桌上的香灰,看着銅鏡上因正對大門被風吹日曬稍顯破舊的綢緞,更是不順眼,又重新換了根才作罷。
晃悠一圈,沒看到有趣的,沈耀興致勃勃蹲在八仙桌旁敲敲打打,骨節輕釦實木發出沉悶的聲音。
“你這桌子很不錯哦,雕花蠻精緻的,和我家祖宅那張有的一拼,要不你……”
秦寧又犯困了,實在不想再和他糾纏,連忙截斷他未說出的話:“桌子也不賣。”
“我這隻賣普通人需要的香蠟紙火。”
“今天是真沒貨了,你要買東西只能明天再來。”
“哦,”沈耀扁了扁嘴,一臉可惜,這小老闆挺厚道的,都不願意拿點東西騙下自己,那就先混個臉熟,下次再來不就更好溝通了,這人桌上打火機挺多,應該是要抽菸,他再帶個幾包特供煙,一起抽兩隻,距離不就又拉進了。
他在心底悄悄打起如意算盤,要是這事他幫霖哥解決了,那他定製的車是不是就會賞給他啊!那可是極品,一想到坐在車裏左擁右抱,樂的搓起了手。
“那我明天來,我留個電話給你,你明天到貨了通知我。”
“我的電話是”
秦寧拿筆記下,“好,貴姓?”
“沈,沈耀。”
沈,秦寧筆一顫,嚥了咽嗓子,不帶半點波動:“三點水的沈嗎?”
“嗯,光耀的耀。”沈耀正埋首觀察八仙桌的木雕,毫無防備。
秦寧聲音輕輕的,漫不經心試探:“沈霖淵是你哥嗎?”
“嗯。”條件反射,脫口而出,,沈耀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遭了,暴露了!
“是你要買,還是他讓你來買,你們今天買東西的人都是一夥的吧。”今日發生重重反常瞬間腦子裏串了起來。“捉弄我很好玩是嗎?”秦寧手緊握成拳,幾乎要掐出血來,面色鐵青。
沈耀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個走向,咿咿呀呀好一會都說不出來,瞪大了眼,像小狗狗怕被人嫌棄似的。
“不是,不是我哥,是我自己。”
“我哥他什麼都不知道。”臉脹得通紅,奪門而逃,嗖的一下就沒影。
跑到車裏,如貓兒一般耷拉這腦袋,病怏怏拿着手機:“哥,我好像壞你事了”
秦寧氣得腦仁疼,蔫答答趴在桌上,他手機響了起來,垂眸看了一眼,陌生號碼,眼也不眨地掛掉,但那號碼很是執着,如此打足足三遍,還發了條短信過來,秦寧扣緊手機,屏幕很快又亮起,電話再次打了進來。
這人真他媽執着,不到黃河不死心。
“我和你談,下午兩點,街角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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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高照,地面熱氣瀰漫,烤得腿上的汗毛都像是被燒焦。
一開門,冷氣撲面而來,平日還算熱鬧的咖啡廳難得雅靜,他猜到有人刻意騰空。
“小寧哥,你朋友再這邊等你。”侍者將他引向角落的座位。
“秦老闆。”沈霖淵頭髮稍有些凌亂,似乎走的太急還沒來得及打理,看他來討好的笑了笑。
懶得和他寒暄,秦寧坐下,背挺得筆直,注視着他的眼,直接了當:“這樣有意思嗎?”話中火藥味十足。
沈霖淵淡淡擡了擡眉,悠悠地看着他,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語氣平和:“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一拳打在棉花上,秦寧有股莫名的羞惱,拿他沒法,這種人就像一塊牛皮糖,沾住都甩不掉。
他不是要告訴真相嗎,我就看看你這真相能玩出什麼花樣。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請你託一個夢。”
“先生,你們的咖啡,請慢用。”
一杯加冰摩卡放在矮桌上,當着第三人的面,秦寧不好甩臉,他順着坐下喝了一口,香滑潤甜,正是自己平日喜歡的口味,心理感覺舒服了些。
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生氣,連我喝咖啡的口味都知道,查得到底有多詳細。
他重重撂下杯子,杯子和桌面碰撞發出清脆地聲響,引得服務員好奇地看過來。
沈霖淵敏銳的察覺到他情緒變化,立刻解釋:“這是他們推薦的。”
沈霖淵的無辜讓秦寧臉上的諷刺一滯,冷着一張臉,一口氣喝了一半杯子裏的咖啡,掩飾自己的窘迫,習慣性背微微向後靠:“你說。”
“事先說明,我來只是聽你的訴求,但並不代表我會幫你。”
“謝謝!”
沈霖淵沒被這盆涼水澆退,他身體向前,兩胳膊肘撐在大腿上,雙手掌交叉,思索片刻,看着秦寧:“需要你幫助的是我外婆,她時日無多,想臨走前再見自己的親人一面。”
“舅公消失了60年,家裏人也等了60年,老人家最後一個心願就是想再見他一面,找到他。”
“這就是我想讓你託的夢。”
不是自己,是外婆?秦寧心底閃過一絲瞭然,怪不得那麼着急。
可託夢一般哪會只是見個人那麼單純,夢中那些極力隱藏的不安會浮現、恐懼也會無限放大,他實在是不想去墜入噩夢深淵。
更何況分隔60年,這麼長的時間跨度,想通過夢找一縷魂,即使他爺爺在世也很難做到。
他放下咖啡杯,微微傾身向前,碎髮從額前滑落,遮住眉宇,難得如此平和和沈霖淵交流。
“人死如燈滅,應該安息,何必強求。”
沈霖淵聞言一愣,頓時僵住,目光觸及秦寧,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內心。
“很難嗎?”
秦寧盯着他看了兩秒,緩緩點了一下頭。
“幾乎不可能。”
“都知道肉身會銷隕,但其實魂也會散。”
“你們就當他已經安息吧。”
沈霖淵失落垂下眼眸,長長的睫羽輕輕顫了顫,他沉默攪拌這咖啡,低頭狀似不在意地盯着杯子裏的波紋,一雙眼眸都好像蒙上了點水汽。
在秦寧都以爲對話結束時,又突然出聲。
“安息,不管是生者還是逝者都沒有辦法安息的!”
“怎麼會沒有辦法,不去打擾,時間自會抹平一切。”
“抹不平的,請你幫助並不只是想找舅公他一個,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30個人,如果成功,我們會把所有人都帶回來。”
30個?秦寧眼底不免浮現出一絲的驚訝。
沈霖淵想解釋又覺得言語太過蒼白,他彎腰打開擱在腳旁的手提箱,取出一個木盒,移開咖啡杯,反覆擦拭擦拭桌面,直到光亮如鏡停手。
秦寧好奇這人要幹嘛。
沈霖淵戴上白手套,一小方塊摺疊好的白布桌面慢慢展開,直至鋪滿,他又小心翼翼地從木盒中取出一小摞還未封口的信封,一一打開,溫柔夾住邊角倒立敞開,一張又一張小小的卡片落在桌面上。
“楚潯24歲”、“李陽19歲”、“張平20歲”、“陳愛國27歲”……沈霖淵一邊擺放一邊向秦寧介紹,似乎再熟悉不過。
30張特屬於那個時代的黑白制服照,30張模糊得只能看到眼睛的笑臉,被午後的陽光渡上了一層金輝,就這麼毫無保留呈現,秦寧的胸腔熱地發燙。
“他們確實都已經離開。”
“你也沒有義務要幫我。”
“但是,”
沈霖淵說得很慢也很輕,卻像千斤重錘砸向人心。
“他們是爲國出征的英雄,他們還在等着回家,他們的親人也都還在等着他們回來。”
“秦寧,能安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