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埋忠骨,馬革裹屍還,公辭六十載,今夕請當歸。
飛機穿過水門,肅穆音樂,鄭重交接儀式,秦寧看的熱淚盈眶。
“嗡嗡嗡。”
手機震動,沈霖淵發來的文件。
一張張年邁或年輕的家屬抱着棺槨痛哭的照片。
“謝謝你,他們回家了。”
“很慶幸自己能幫忙,很有意義。”
回完信息,秦寧攤在牀上,恨不得仰天大笑,整張臉上充滿了動力,有一種回到18歲的感覺。
想起他在竟然是在沈臨淵的懷中醒來,他真的尷尬極了。
秦寧害臊把臉擺進掌心,骨節分明的手指明明洗的乾乾淨淨,可他卻總覺得自己能聞到一股松木冷冷的氣味。
是沈霖淵把他從夢裏拉出來,換在以前這種入夢程度他至少要被噩夢折磨三天三夜,可這次竟然半日就清醒,簡直不可思議。
他拒絕沈霖淵的鉅額支票,作爲酬勞,他讓沈霖淵陪他喫頓夜宵。
地點他來定,錢沈霖淵出。
帶着着這大少爺走進萬人巷的夜市他心裏實在是痛快極了,這一圈雲貴系菜居多,空氣裏濃烈的臭烘烘、酸溜溜氣味。
沈霖淵從沒來過這種髒兮兮的夜市,更別說喫路邊攤,他盡力屏住呼吸故作鎮定:
“你確定要在這裏喫!”
“對啊,我老家西南的,喜歡喫這味。”
“你要是受不了,我們換一家。”
“就在這喫,我也想嚐嚐。”
“老闆,來一份蝦酸牛肉”
不一會,一個幹鍋上桌,酸臭味撲面而來,沈霖淵嫌棄得眉毛都能夾死蒼蠅,逗得秦寧直樂。
讓前幾日惹我,我可沒那麼好欺負。
秦寧舀一勺在碗裏,遞到沈霖淵面前:“嚐嚐吧,很開胃的,聞着喫,喫着香。”
沈霖淵端着臭臭的碗,嫌棄地夾了一小塊。
結果最後竟然喫得比他還多,失策了!
他不知道的是沈霖淵回家足足漱口三遍,吐了一晚上才覺得胃清乾淨。
秦寧想要捉弄自己,他知道。
比起自己對異樣口味的厭惡,秦寧把他當做朋友,痛痛快快喫一頓飯顯然更重要。
嗡嗡嗡,手機振動又將秦寧思緒拉回。
沈霖淵又發來一張照片,是這次尋親的人集體合照。
“外婆昨天來拜訪,你弟弟說你出去說找人,若有需要幫忙請不要客氣,你爲我們做的太多。”
生怕秦寧覺得客套似的,他又發語音,戲謔道:“我們家資源還是挺豐富,秦老闆你不用就浪費了。”
秦寧沉思片刻,想到他能調查出自己封存的檔案,能力的確非同一般,眼下這事也算是迫在眉睫。
他昨日再次去河邊,釣魚的老年人見他走來走去,以爲他喝醉了,提醒他他別掉下去,這半月已經有三個小孩滾進河裏,都差不多五六歲,父母都在身邊也不知怎麼掉下去的,救上來後都說有人推她。
蕭蕭,是你做的嗎?
望着江面心底莫名生出一個令人膽寒的念頭。
既然沈霖淵想要藉機還人情,他也沒必要客氣,這種事情對他應該不會造成就困擾,他當即轉發一張照片和網頁信息。
“我想要這個女孩父母的信息。”
“詳細到什麼程度?”
“有電話號碼和家庭地點就可以。”
“明天就可以給你。”
“麻煩了。”
乾淨利落,不多問也不多說,秦寧印象又好了幾分。
“你不好奇?”
“你又不會做壞事?”
“那可不一定,她是鬼,我也能利用她。”
“你會,但是你不會。幫外婆找人的這半年我見識一些,大部分都名不副實,你和他們不一樣。”
秦寧摸着手腕上的小駝鈴,想起昨天聽到的消息,低聲說道:“惡靈可不是那麼好利用的,不小心就會反噬。”
“這麼驚險,需不需要我陪你,我很喜歡挑戰。”
怎麼有人會這麼天不怕地不怕,都想參與鬼的事。
沈霖淵斟酌幾分:“一月前外婆的朋友來探望推薦的,說是見識過你爺爺的能力。”
“哦,難怪,那也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應該吧,你每次託夢都會這麼危險?”
“不會,及時醒來就好,上次只是個意外。”
“我去忙了。”秦寧結束對話,外面已經是夜黑風高。
今夜子時,至陰,最適招魂。
月亮在雲層間隱約浮現,罩上了一層黑色的面紗,河岸上的路燈投射在漆黑的江面上,靜靜地拉出一道道長影,兩旁的高樓大廈就像一根根的粗細不一線,將整片江面劃得支離破碎。
前幾日才陷入心魔,有防備,現在正式招魂的好時機。
如果蕭蕭聽到了,她會不會來?
如果她不來,我強制召喚魂魄會不會受損?
如果她來了,我該怎麼做?
等到河堤上的人全部散去,秦寧打開木箱,取出小香爐,插上一隻引魂香。
他的香對鬼來說就如同珍饈,相信像蕭蕭這樣小孩一定忍不住。
秦寧點燃符紙,將灰燼撒向河中,輕輕搖晃駝鈴,聲波向四方盪開。
夜間的河風有些大,香已經燃燒近三分之一,卻一個鬼影也沒見着。
他眉頭緊蹙,口中默唸,將自己的大腦放空,這一片飄蕩的靈魂都出現在他識海。
不是,都不是。
喉嚨中涌起一股腥甜,秦寧加速搖鈴,看見熟悉的身影出現,這才停下。
“蕭蕭。”
“叔叔,爲什麼我會在這裏?”小女孩甜甜的聲音響起。
秦寧摸了摸她的頭,溫和地笑道:“是我想見你。”
小女孩擡頭,地望着他:“可是叔叔上次好凶,我害怕。”
秦寧眼裏閃過一絲愧疚,“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那麼兇。”
小女孩咯咯的笑起來,像個小天使一樣。
“今天你去了哪裏?”
“我今天乖乖地在家裏等爸爸媽媽,哪裏都沒去?”
“他們最近這裏有三個小孩子掉下去。”
“是嗎?我不知道。一定是和我原來一樣,太不小心了。”
“蕭蕭,是你推的,對嗎?”秦寧嚴肅地盯着她。
“沒有啊?”
“蕭蕭!”
小女孩驚訝且無辜地問:“叔叔,你看見了嗎?”
秦寧搖搖頭,望着她那宛若深潭的雙眸,有些難過:“我知道是你。”
“哦,”蕭蕭後退一步,站在江水之上,一邊用手比劃,一邊對他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這麼一動,她就掉下去了。”。
秦寧倏地眯起眼睛,手也捏成了拳頭。曾經像小天使一樣乖巧的女孩,現在卻令人戰慄。
“你這樣會害死人的?”
“可是她沒有死呀,她爬起來了,她們竟然爬起來了。”揚起頭,一臉天真說着最惡毒的話,“爲什麼我沒有爬起來?爲什麼我的爸爸沒有看見我?”
看她卸下了所有的僞裝,埋藏在心底的陰暗頃刻爆發。秦寧又是悲傷,又是心痛。
“蕭蕭,你不要這樣,你還有爸爸媽媽,我明天就會幫你找到他們的。”
“叔叔,我已經找到了。”
“他們現在過的很開心,他們已經忘了我。”
“但是現在我不開心了,我不想做乖孩子。”
一陣涼意爬上背脊,秦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想做什麼?”
“我只是想回家,想見爸爸媽媽啊,我要當他們最愛的寶寶。”
蕭蕭蕭睜着大大的雙眼,望着他,顯得特別乖巧,可他卻從中看到怨毒。
“蕭蕭,今天和叔叔回家,明天你帶叔叔去見他們好不好。”
“不好。”
“你。”
秦寧儘量溫和與她交流,“他們看不見你,我去可以讓他們聽到你說話。”
“叔叔,你又想騙我。小時候也一定是個愛說謊的壞孩子,像我一樣不聽話,所以你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壞孩子!撒謊精!壞孩子!”
噩夢中尖利的譏笑再次襲來,秦寧手一鬆,便被她掙脫開,眼睜睜看着她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