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咕咕——”
夜鴞的叫聲時而在密林中響起,隨着時間流逝,叫聲逐漸轉了調子,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
一道身影走在灌木叢生的密林裏,衣裙邊角都已劃破。偶爾被荊棘勾住,就動作遲緩的彎腰拽一下——單從背影看,就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已經跟了一刻有餘的夜鴞落在樹梢,視野裏的人形生物跟在一隻青黑色的紙鳥後面,機械前行。
紙鳥的頭部用硃砂點了一雙紅眼睛,時不時滴溜着轉一圈,配着不協調的飛行姿勢,總有股說不出的詭異。
夜色越加濃稠,夜鴞振翅起飛,不出一點兒聲音,繼續綴了上去。眼見那隻青黑色的紙鳥要轉個方向,夜鴞眼睛一閉,筆直的撞向人形生物——微沫霎那間清醒過來,條件反射的抱住撞到懷裏的夜鴞,順力倒下,就坡一滾,其間騰出一隻手來抽出藏在靴筒裏的匕首。
也就在微沫清醒的那個瞬間,青黑色的紙鳥以身體某個點爲中心,原地掉頭——連個弧度都沒有,直接朝微沫俯衝過來。
微沫迅即側騰身懸空,放開懷裏的夜鴞,單腳蹬了下樹幹,借力撲向紙鳥,匕首出鞘,寒光一閃,匕尖釘在了紙鳥的眼睛上,紅黑色的濃血順着流出來,紙鳥瞬間就失去活氣,只癱在草叢中一動不動。
“咕咕咕——”夜鴞飛回樹梢,見微沫望過來,撲了撲翅膀,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微沫環望四周,周圍都是草木,密集的樹冠遮住了夜空。
她正要飛身上樹,看看自己目前身在何處,離暮城又有多遠。轉而想到斬草要除根,隨即捏出一簇藍色火焰,瞬間將青黑色的紙鳥燃成一堆灰燼。
林中忽然寂靜下來,只聽到心跳聲,咚、咚、咚……
微沫擡起頭,離她不遠的一株百年大樹上,有兩道一模一樣的黑影,空氣中有飄起的黏腥味。
微沫起步奔躍,飛落到附近的樹梢,望見了暮城港口的琉璃燈塔,那束光讓她的心由然生出幾分安寧。
而後俯視兩道黑影,是一模一樣妖嬈精緻的黑衣少年,狹長的眼睛裏都是沒有溫度的幽冷。
世間的妖大多如此,幻得出人皮,卻畫不出人骨。
“姐姐,你跟我們走啊。”
微沫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人類呢,‘先禮後兵’的禮不能用這麼無禮的語氣。”
話音未落,兩道黑影就同時躍起朝她飛了過來。
兩條嵌滿倒刺的鐵鞭破空揮來,一左一右甩向她的兩臂。
微沫仰面下腰,點腳騰身,靈巧的滑翔退落到下面的樹幹上,只是還未立穩,那兩條鐵鞭已隨纏上來。
鐵鞭如影隨形緊追不捨,微沫避其凌厲攻勢,轉身飛落到另一棵樹幹上,聽着身後破空聲又至,側身躲過,屈指一彈,米粒大小的光珠就黏在了其中一名少年的額頭上。
“雙頭蛇,怪不得這麼心意相通。”
黑暗中,幾道銀色的光線匯流向一處,飛出的匕首忽然分裂成十幾把,高速回旋逼向他們。
溪澗和松風急忙揮鞭擊擋——寒光閃過,溪澗臉上瞬間涌出一道血線,鮮血流延處,蛇鱗迅速覆上幻化的少年面容。
雲晞送她的匕首,名爲絕妖,一擊便是百年修行。
絕妖與數道銀光收於一點,正在微沫的掌心。
溪澗受傷,松風的速度也緩了下來。畢竟他們幻象雖爲二,真身卻唯一。
“好了,你們退下吧。”原先的百年古樹下,隨着聲音走出一道披着漆黑斗篷的的影子。
微沫心裏一驚,順勢退出數丈。
“不管比武道還是比靈力,你們都打不過這位姑娘。”低沉的成年男聲,倒也十分順耳。
然而微沫對錶象沒有喜好,她的直覺告訴她,斗篷下的不管是神裔還是妖,都很危險。
“姑娘,我們只是奉命請你去主上那裏作客。”影子緩緩朝微沫走了兩步。
“能否請姑娘不要爲難我們。”
微沫看清了,可看清的那個瞬間像是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寒意沁透四肢百骸,冰冷刺骨。
他和果果她們不一樣,不對,是和她至今見到的所有生靈都不一樣。他的身周很暗很暗,有種似被避諱着的詭異感。
微沫說不清此時的感受,多是恐慌,畢竟她此前從未遇見過這般模樣的生靈。
她不斷往後退,雲晞說過,打不過一定要跑。
“既然姑娘不合作,那我只能無禮了。”
“啊——”微沫迅即轉身,呼嚎着往山下逃去。
蓬萊街上多是布莊和成衣鋪子,淺夕趕到的時候,許多店鋪已經關門了。大半條街燈火稀疏,還有幾處鋪宅黑黢黢的,一點光都看不見。
她攀牆翻進四時布莊後面的院子,所有的房間都黑着,也聽不到絲毫聲響,這就是個空宅子。
一陣夜風吹過,帶來一絲血腥味。
淺夕一手按在腰間軟劍的劍柄上,悄然無聲地靠近西北角的一間屋子。
“吱——”淺夕輕輕推開門,與此同時,尾指指尖飄出一簇火苗,點亮了屋裏的蠟燭。
房中懸着一條從梁頂掛下來的鐵鏈,末端是一個五爪鐵鉤,穿進白猴的胸腔,像是在挖心,地上是一大灘血。
白猴已經死了。
房間裏的擺設一覽無餘,一張牀和一套桌椅,連衣櫃都沒有。向陽的窗臺上,花瓶裏插着一束還未枯萎的戀烏花。
淺夕目光一頓,神色晦暗不明。
她在門口站了會兒,沒有進去。這樣的虐殺,收靈司會查的,就不進去以免破壞現場。
“咕咕咕——”
淺夕轉身看向圍牆,上面停着一隻普通的夜鴞,受鳳凰骨哨驅使,前來報信。她伸出手臂,夜鴞便飛落過來,湊近她的耳朵,“咕咕咕——”
“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