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還很熱鬧，府城上空不斷升起煙花，老陽街的上小孩兒都聚在街口，噼哩噼啪的放爆竹。
新年第一天，怎麼鬧騰都是喜氣。
果果歪在姑祖母懷裏，不停打哈欠，眼睛都睜不開了，昨日除夕守歲，一整晚都沒睡，實在是太困了。
“困了就先去睡吧。”
果果搖搖頭，努力睜開眼往棋盤上看，“爺爺，您要輸了。”
“怎麼說話呢？這還沒下完呢。”
“兄長，你是輸了。”
書筠說完，手捻白子一放，勝負定局。
“不下了。”白鬍子老者將黑子扔回棋罐，一甩袖子，站起身往廳外走，“我困了，我要回去睡了。”
果果歪着腦袋看向姑祖母，抿着嘴壓下笑意，眼神裏寫滿了對爺爺又耍賴的控訴。
書筠對兄長這一如既往的棋品已沒有脾氣，只神色平靜道：“走，我們也回去。”
果果樂呵呵的跟着姑祖母回去。
街上的喧鬧聲直到凌晨方歇，又過幾刻，天空落下雨來。
書筠一向覺淺，隱約聽着外面雨聲轉急就醒了。
她清晨簡單用過朝食，就去了家裏的書樓。
她愛書近癡，常年與書籍相伴，一完成學業就爲了清淨搬去鄉下隱居。誰想後來侄兒夫妻出事，兄長事務繁忙擔心照顧不好小孫女，便請她留在祖宅。
祖宅也好，存文院佔了宅子一半面積，院裏以書樓爲中心，大大小小館閣數十間，藏書無數。她也還有很多書沒有看過。
只是她新書還未翻幾頁，果果就沿着長廊匆匆跑來。
“怎麼了？”
果果揚起手裏的信，“沫沫給我寫信啦！”
“你常唸叨的那位同窗？”
果果點頭，應了一句，“沫沫是好朋友。”
書筠見果果拆信，又問她，“你朝食可用了？”
果果點頭，認真看起信來。
“嗯？沫沫最近也喜歡看《一千……”話說一半，忽然反應過來，明白沫沫是在掛念她是否平安。
“我們沫沫真好！”
書筠見果果看完信坐在桌前發呆，搖搖頭又看起書來。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室內茶香嫋嫋，書筠一旦沉浸到書裏，就很難留意周圍的一切。
果果跟着姑祖母長大，都習慣了，繼續喊：“姑祖母。”
“什麼？”
果果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姑祖母，您見過這個字嗎？”
一張寫着“矓”字的紙被舉到書筠面前。
“瞧着很是眼熟。”
果果在一旁忙點頭，“我也覺得看到過。”
“矓？”書筠陷入沉思，“矓水！”
“對對！”
“若我記得不錯，是在《八荒牧紀》，收在天字叄號書屋。”
“姑祖母，您真厲害！”
果果跳起來，旋風一樣跑了出去。
“天字叄號書屋？應該在東邊專門放族志的院子裏。”
果果腳下一頓，轉個彎兒，向東跑去。
究通館是一座四合院，院裏有一方引來活泉水的清池。天字叄號書屋位於東廂，造型古樸，對門排着七列書架，門左邊擺着兩張書桌，右邊則是修補書籍的工作臺和儲物立櫃。
果果拿起靠近門邊書桌上的一本冊子，裏面記着這間書屋的所有書目。
“《八荒牧紀》？在哪？《八荒牧紀》存於左數列五，上數行四，裏數格一。”
果果順着書上所記去找——方格被一分爲四，分別存放了原本、複製本、謄錄本和譯本。
果果抱着原本和譯本放到書桌上，打開書盒，原本寫在羊皮上，破損的厲害，好在都已修補過。書盒上貼着紙籤：共計羊皮一十七張，其中六張遺失，兩張殘損已不可讀。
果果一喜，又看了會兒，覺着原本看起來實在費眼睛，不如直接看譯本——
“隆冬大雪的某一夜，我們部落的位置被發現，爲避免禍亂，我們只能再次舉族遷徙。一路上，我們跋山涉水，霜行草宿。
走到一個叫烖水的地方，族長和長老們觀星占卜以示吉凶，所得預示爲，不可繼續按照原來的方向走，更不能渡河。
我們便在烖水河畔暫作停歇，商量往後去哪裏才能尋找到新的安居之地。這種會議不允許未成年的孩子參加，我就和幾個兄弟姐妹去河畔捕魚。
我們分散在河岸附近，用各種編網、魚簍在水裏撈魚。我們捉到一種非常奇怪的魚，它全身透明，就像融在水裏一樣。
本來我們沒有發現它，偏偏它一口咬在阿妹的手背上，鮮紅的血流進它身體裏，發出五彩神光，便顯出了它的樣子——喝了血後，鱗片竟漂亮的奪心攝魄。
我們不知怎麼都愣在原地。
阿妹大哭，卻也是一動不動。
阿妹的姆媽聽到哭聲，立即跑了過來，一見這個情景，姆媽臉色都白了，又急忙喊守婆和族長。
守婆跑過來，把我們這些孩子都趕得遠遠的。
她從發間抽出一根金簪，抓着阿妹的手就刺，簪尖銳利非常，穿透怪魚的腦袋，沒進阿妹的手背，又立即拔出。
鮮血都流了出來，怪魚如縮水一般，迅速乾癟成一個淡金色的透明球，然後透明球被守婆抓在手裏揉碎，混合鳳凰血做藥泥敷在阿妹的傷口處。
族長和長老們都神色嚴肅，入夜便急匆匆帶領我們朝着與烖水流向相反的方向前行。
……
我們已經走了數月，眼見沿途草木蕭索，已經是秋天了。
阿姐說，我們必須在冬日來臨前找到新的家園。
否則，更多的危險將接踵而至。
族長和長老們決定，從離淵這條路走。
我們進入黑霧瀰漫的離淵，途徑淵底的沼澤，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走了月餘，終於看到天邊一顆微微發亮的星星，大家都很開心。
我們朝着星星的方向，又走了很多天，路上雜草叢生，還有很多石頭，我們往北穿過山坡和谷地，看到一片大湖。
大湖的顏色就好像站在雲端仰望天空，看見最純淨的藍色，水面上波紋交錯，隱約能看到五彩神光。
族長說，如果查看周圍沒有危險，我們就先在這裏過冬。
族裏爲此忙碌起來，經過幾個日夜，四散出去打探的族民都回來了，確定周圍沒有人煙，也沒有兇獸遷徙的痕跡。
我們在湖邊居住下來。
落雪那一日，湖上的五彩神光忽然清晰起來。
族長和長老們商議後，決定選幾個水性好，身手敏捷的兒郎潛入湖底去探探。
他們躍入湖中，潛水下行很久，終於游到湖底。
他們說湖底散落着形狀各異的玉石，顏色如龍的眼瞳，微微泛光，還有黑色的碎巖，上面似乎刻着古字。
他們覺得龍瞳玉石和黑色碎巖都不是這大湖原有之物，便各自帶上一些游回湖面……”
“這裏是古部落矓水遺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