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的是,讓她失常的不是會稽王而是司馬昱這個名字,雖然二者是同一個人。但明顯她對會稽王並無忌諱,但當她知道會稽王是司馬昱之後好像才突然把會稽王視爲王爺。簡單來說,之前會稽王於她只是普通人,此刻會稽王於她才真真是個王爺。
宇文素一心想着快點撤退,但又不能表現出是因爲懼怕司馬昱,尤其是藍啓仁還總瞪她。於是輕啓朱脣,甚是恭謹的語氣問:“王爺,弟子可否退下了?”
會稽王心裏是想留她說話,只是見她的確侷促也不忍強留,便準了。宇文素起身行禮,會稽王亦起身:“且留步。”說着解下腰間龍形佩玉遞到宇文素面前。
“王爺,這可是先皇御賜!”懷秀直喊,會稽王瞅他一眼面上明顯不悅,懷秀不敢再說。
宇文素看着佩玉又看一眼會稽王,不知如何是好。會稽王面露微笑,柔聲說:“雖初次見面,本王卻甚覺有緣,聊表心意而已。”
宇文素擡眸看他,繼而正色道:“王爺厚愛,弟子惶恐!只是,一來這是御賜之物怎可送於他人?二來,弟子雖讀書不多,卻也知曉‘君子無故,玉不去身’的道理,所以,弟子萬萬不能接受。”
藍啓仁聽罷無比欣慰,藍曦臣亦覺得宇文素容止有度禮貌周全。懷秀不由直看着宇文素,金凌更是覺得意外。
會稽王聽她字字珠璣且入情入理,不好勉強,接着從懷裏掏出個無比精緻的錦囊來:“這是本王信印,見印如見本王,會稽郡境內暢行無阻。”說完從錦囊裏取出一塊拇指大小的玉石,拉過宇文素的手臂放在她掌中。
但見這玉塊晶瑩剔透,罩雪含煙,玉中飄絮綴着一點紅,隱隱如子規啼血,甚是好看,底下依稀刻着幾個字,宇文素心想應該是會稽王的名號,便不再細看。
宇文素瞥一眼藍啓仁,後者點頭示意,便收起信印,朗聲道:“謝王爺!”躬身行禮出了亭臺轉下臺階回到大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時她纔看到趴在階梯兩旁偷聽的魏無羨衆人。
“素素,王爺姿貌如何?”
“王爺是男是女?”
“你傻呀,王爺當然是男的呀!”
“王爺是位老者嗎?”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宇文素勉強笑笑並未說話。姚宗主拉着歐陽宗主及玄門大師步上亭臺拜見會稽王去了。玄門弟子見罷亂哄哄的紮成堆議論。
“‘驚爲天人’?”魏無羨表情怪異,語氣揶揄。
宇文素面上一熱,心裏五味雜陳,便坦白說:“沒有那麼誇張,但也的確所差無幾。”魏無羨藍忘機皆一怔,能被她這麼誇,想必自然是出衆的,不免心生好奇。
藍景儀卻很是不以爲然:“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宇文素很是不耐煩,會稽王司馬昱的亂入讓她惶恐之至。
這時臺上衆人以會稽王爲首相繼走了下來,大殿瞬間鴉雀無聲。藍啓仁慢條斯理的說:“今日宴罷,衆學子務必休憩安穩以備明日聽學堂試。”他緩了緩繼續說道:“此次清談表現優異者將會至建康參加中秋清談與衆門閥世家年輕才俊一論高下,王逸少與謝安石亦在其中。”
“是。”衆學子整齊劃一躬身行禮。
會稽王看着宇文素,俊面含笑眼眸深邃,並不曾再看向其他。宇文素連忙垂首斂眸不敢看他。會稽王稍稍頓足,便步履瀟灑飄然而去。
“果然不同凡響!”
“有姑蘇雙璧之風姿!”
魏無羨卻莫名有些煩躁。這個會稽王的確可以稱得上是‘驚爲天人’,沒想到自己竟一語成讖。藍忘機看着他憂慮的表情,不由得瞄了眼宇文素。無疑,今晚在會稽王的眼裏,她亦是‘驚爲天人’!
“王逸少何許人?”
“難道是東牀快婿的王逸少?”
“誰知道快給我等講講。”
“據說太尉郗鑑有個女兒,年長二八,貌有貌相,尚未婚配,郗鑑爲女擇婿,與丞相王導情誼深厚,又同朝爲官,聽說其家子弟甚多,個個都才貌俱佳。又聞王逸少尤其出羣,郗鑑想把女兒嫁給他,於是派人向王逸少伯父王導求親。門客回來說‘王家的年輕人都很好,但是聽到太尉去選女婿都拘謹起來,唯有一位在東邊牀上敞開衣襟如若未聞似的。’郗鑑說“這正是一位好女婿。”此人就是王逸少。最後也果真選了王逸少做了女婿。這便是東牀快婿的典故。那年,王逸少十六歲。”藍思追娓娓道來。
衆人聽罷一片譁然。無不沉浸在幻想中,期待自己也能一步登天飛黃騰達。
“王羲之?謝安?”宇文素眼中流光宛轉,嘴角一抹笑意恍若無痕。
回到寒室,藍曦臣直看着宇文素:“你還有多少我不知曉的?”
宇文素嬌羞一笑,毫不謙虛的說道:“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哼,藍老頭還小看我!”
藍曦臣失笑,心道果然記仇。“可有倦了?”
“還好,澤蕪君呢?沐浴後就睡麼還是?”宇文素仰臉看他。
“沐浴後才知。”藍曦臣柔聲說。
夜深,藍曦臣伏案思忖,今日會稽王的表現也只是出於一個正常男人的作爲罷了。宇文素另類跳脫,腹有詩書,心有所信,胸有丘壑。有女子的嬌美輕盈,亦有男子的灑脫不羈。無疑,她是卓越超羣的。會稽王人中之龍,亦是不多見。
宇文素是初見會稽王無疑,然而,又好似瞭解很多一般。一如她對於藍曦臣幾人乃至整個姑蘇藍氏十六年間的過往瞭如指掌那般。藍曦臣陷入到一種複雜的情緒中,心中莫名有一絲失落。
宇文素同樣忐忑不安。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如此局面,無端給了這個時空一個確實存在的歷史背景。無疑,她帶着自己的夢掉進了另一個夢中。
“藍湛,我擔心素素會被這個王爺搶了去。”魏無羨不無擔憂,會稽王有顏有權且對宇文素特別。
藍忘機扭頭看他,打趣道:“你莫不是想殺了他?”
這話嚇的魏無羨一骨碌坐了起來,不可思議的望着藍忘機,氣呼呼說:“藍湛,我覺得你變了!”
藍忘機心裏偷笑,一把將他拉進被子裏:“難道還有更好的法子?”
魏無羨擡頭看他說的真假,奈何藍忘機面沉如水,眼神幽暗無波,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很是不耐煩的嚷着:“那叫你哥快點下手!”
藍忘機繼續逗他:“豈能教唆兄長殺人?”
“你!你!”魏無羨氣到說不出話來。
“且睡吧。”藍忘機將他的頭按在胸前,輕拍他的背,片刻,淡淡問了一句:“你爲何不喫兄長的醋?”
魏無羨睜開眼,他自己也不清楚,好像從第一次見面,潛意識裏便認定宇文素是藍曦臣或者是藍忘機的,他直言相告:“藍湛,其實,我也不喫你的醋。”
藍忘機一怔,魏無羨接着坦白說:“真的,我喜歡素素,但只接受她跟你,或者跟……你兄,”他的鼾聲來勢突然且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