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四十七章 付遠之送簪
    長風捲過浮雲,晴光正好,竹岫書院裏,草木搖曳,花香怡然。

    駱秋遲去找聞人雋時,恰看到付遠之將她拉入巷道里,似乎有話要說。

    他長眉微挑,看了眼手中的碧玉簪,輕巧上前,白衣一翻,掠上了牆頭。

    “阿雋,這是我自己親手雕刻的一對杏雨含芳簪,我們一人一支,你看看喜不喜歡?”

    付遠之攤開手心,一對髮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笑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杏黃色了,我每回去奉國公府找你,遠遠見你坐在樹下讀書,都是穿着一身杏黃色的衣裙,那時你很小,梳着兩個小小的髮髻,風一吹,樹上的花瓣就會飄灑下來,落在你肩頭,你卻一動不動,依舊低眉看書,靜靜坐在花雨中,跟一幅畫似的,這麼多年了,我始終覺得,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杏黃色了,像春日第一束微風,是那樣美好清雋……”

    溫朗的聲音中,聞人雋看着那對杏黃髮簪,有些不知所措:“世,世兄,這是你自己做的?你,你要送給我……”

    “是啊,你覺得好看嗎?”付遠之笑得愈發溫柔。

    聞人雋心頭顫了一下,牆頭上的駱秋遲,白衣翩飛,亦是目光一動,暗暗攥緊了手中的碧玉簪。

    不得不說,付遠之手藝的確好,比女子還要精巧細緻,他心思玲瓏,幼年做風箏是如此,後來做古琴亦如此,如今做起簪子來,依舊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陽光下美得粲然生輝,靈秀無雙。

    “阿雋,這個月的秉燭夜遊日,我們互贈髮簪,一同去遊湖吧?”

    聞人雋怔怔擡首,付遠之輕輕上前道:“便用這一對,你一支,我一支,你看可好?”

    “可,可是,我已經……”聞人雋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我已經同旁人約好了,恐怕無法再……”

    “哪個旁人?比你我還要親近嗎?”

    聞人雋抿了脣,不吭聲,也不伸手去接那髮簪,付遠之笑了笑,忽然爲她將一縷亂髮別過耳後,溫柔道:“阿雋,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參加過的那個千鳶節嗎?那時拔下頭籌,你問我有什麼願望,我說,希望以後每一年的千鳶節,都能和你一起參加,你說你也是,不管是千鳶節也好,還是任何事情也罷,日後你都要和我站起一起,相依相隨,不分彼此,你還記得嗎?”

    他微微上前,牽起聞人雋的手,放柔了語氣:“我以爲,不管歲月如何變遷,你都是我心底那個坐在樹下,穿着杏黃衣裙的小姑娘,我們也都會像小時候一樣,永遠站在一起,陪伴着對方。”

    “世上可以有很多旁人,但於我而言,只有你,纔是獨一無二的,於你而言,我是那個特殊的人嗎?”

    他垂下眼睫,彷彿有些哀傷:“阿雋,我從未變過,初心如一,你呢?”

    “世兄,我,我……”聞人雋怔怔望着付遠之,微風拂過她的衣袂髮梢,她久久沒有回答,似是掙扎於兩難之間。

    “阿雋,不要拒絕我好嗎?”

    付遠之忽然開口,他將髮簪塞進聞人雋手心,按緊她的雙手,低頭看她,溫柔而又強硬,帶着些不由分說的味道:“就像眉姨說得那樣,我們永遠那麼好,一輩子都那麼好,不要改變,不要生分,誰也不捨棄誰,誰也不扔下誰,好嗎?”

    這番話那樣熟悉,從前付遠之就對聞人雋說過一次,如今再次提起,依舊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聞人雋覺得手心發燙,呼吸也紊亂起來,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

    鼻尖似乎又嗅到了兒時風中的草木清香,斷線的紙鳶飛到了樹上,小小的孩童無力跌跪在地,滿心沮喪:“那隻風箏,我其實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做了兩個月,爹好不容易讓我參加一次千鳶節,我想給我娘爭口氣,我不想讓她失望,畢竟,她只有我了……”

    滾燙的淚珠滴答一聲,墜落在草地上,晶瑩裂開,如稚子破碎的一顆心。

    那氤氳的水霧,似乎跨過斑駁歲月,又隨風哀傷飄來,讓她指尖真切觸摸到了,這樣的世兄,她能拒絕嗎?

    人人都只將他視作竹岫書院第一人,卻看不到他心底坐着的那個稚子,他其實比誰都容易不安,都害怕……失去。

    那些浮塵過往,只有她陪他一同經歷過,只有她全部知曉。

    是的,只有她……知曉與懂得。

    久久的,聞人雋睜開了眼,看向付遠之期待的目光,輕輕抿了脣,莞爾一笑:“好,世兄,我答應你。”

    白衣一拂,牆頭人影一閃而過,來去未留一絲痕跡。

    於是也便未能看到,付遠之一把擁住聞人雋,喜不自勝,似感動難言。

    可是誰也沒有發現,他低垂的眼眸中,那些表象的哀傷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脣邊揚起的一抹笑意,整個人氣質陡然顛覆,半分溫潤也不見,周身鋒芒逼人。

    “是我的,終究會是我的,誰也奪不去!”

    風掠長空,待到兩人結伴離去後,另一道人影從暗處慢慢步出,雪白嬌美的臉上滿是不甘:“千鳶節,又是千鳶節,我那年不過晚了你一步,就註定要輸你一生嗎?”

    美眸一沉,寒光迸射下,一字一句咬牙而出:“聞人雋,你以爲我還會讓那一年的遺憾,再發生一次嗎?”

    駱秋遲迴到院舍時,隨手把碧玉簪往姬文景牀上一扔,白衣一掠,翻身上了牀。

    姬文景起身,拿起那支簪子,“幹嘛呢?這不是你前些天拖我去買的嗎?”

    駱秋遲背對着他,頭都懶得回一下:“送你了。”

    “你有病?”

    姬文景拿着簪子輕轉了幾下,“你不參加秉燭夜遊日了嗎?前些天還拉着我興沖沖的,逛了十幾條街,左挑右選,好不容易纔相中這一支,問送誰也不說,弄得神神祕祕的,結果現在就這樣隨手一扔?你別跟我說你繞了一大圈,最後其實是想送給我?”

    “恭喜你,猜對了。”駱秋遲拖着長長的調子,輕笑了一聲:“我心儀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你姬文景,姬大美人是也。”

    “去你的,我對你沒意思!”姬文景擡手將碧玉簪擲了回去,“少給我來這套,把你東西收好了!”

    “我對你有意思就行了……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就送你了,別還我。”

    駱秋遲一揮手,又將碧玉簪扔給了姬文景,姬文景接個正着,正想再扔回去時,忽地眉梢一挑,計上心頭,叫了聲:“哎呀,你怎麼扔的,把好好的簪子都扔壞了,好長一條縫啊,真是暴殄天物,嘖嘖……”

    他話未說完,那身白衣已從牀上翻下,幾步掠到他跟前,急聲道:“哪呢,哪呢?真扔壞了嗎?”

    這一看,才知自己上了當,房中有一瞬間的凝滯。

    駱秋遲擡起頭,正對上姬文景得意洋洋,似笑非笑的一張臉。

    姬文景長眉一挑,將駱秋遲下巴一捏:“口是心非了吧,駱小師弟,這春日都過了,你還在思着哪門子春啊?快拿回去吧!”

    駱秋遲嘴角抽了抽,四目相對間,陡然往姬文景身上一撲:“好啊小姬,玩我玩得開心嗎?我也陪你耍耍,怎麼樣?”

    他白衣一翻,反手將姬文景雙手扣住,低頭湊近,捏緊了他下巴,笑得邪氣四溢。

    姬文景掙脫不開,滿臉漲紅:“滾滾滾,誰要陪你玩,我還有一堆事兒要做呢,你這野蠻人給我起開……”

    “喲,你能有什麼事兒啊?不就是去那亭子裏,陪你的小師妹溫書嗎?怎麼樣,功課進展到哪一步了?手牽了嗎?人摟了嗎?嘴親了嗎?”

    “你你你,你這人真是無恥,滿腦子粗鄙念頭!”

    “對,你不粗鄙,你最雅緻端方,最冰清玉潔,最不可褻瀆了,姬大美人……哎喲,你這衣服裏怎麼還掉出一支髮簪來了?嘖嘖,品相真不錯,你什麼時候揹着我偷偷買的呀?打算送給誰呢?”

    “你,你還我!什麼揹着你偷偷買的?不過就是那天上街,我隨手揀了根,到時給陳院首交差罷了,哪像你這個……”

    “隨便買買呀?我怎麼瞅着不像呢,這顏色瑩白若雪,清潤剔透,分明是精心所擇,楚楚氣質倒讓我想起你那位……”

    “喂喂喂,你不要亂說啊!你快給我起來,別再壓着我了,你這野蠻人真重,我快被你壓死了……”

    牀上兩個身影扭作一團,聞人雋推門進來時,恰聽到這句話,她雙眼一瞪,倒吸口冷氣。

    “駱師弟,姬師兄,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猶疑的聲音在屋中響起,牀上兩個身影同時僵住,回首望去,聞人雋咬緊脣,滿臉通紅,欲言又止,隱然間又帶着一股莫名興奮。

    姬文景瞳孔驟縮,幾乎在電光火石間想起民間話本里那位姓“姬”的畫師,他陡然煞白了一張臉,撐起身來,對着聞人雋脫口而出:“喂,金刀大菜牙,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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