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宜臉一紅,火燒雲一般,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不,她現在就在洞裏面!

    正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時,那隻修長的手探向她眼前,白淨的指尖在衆目睽睽之下,再自然不過地將她鼻頭上的一點灰輕輕抹掉,低沉的聲音中含着三分戲謔:

    “怎麼弄成這樣,跟只花貓似的,即便是我新婚之夜留你而去,你也不用如此急不可耐吧?”

    話一出口,身後本苦苦憋着的衆人,終於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連那握刀的少年郎都笑彎了眼。

    白秋宜傻呆呆地聽着,卻是原有的窘迫在這笑聲中悄然化解,她望着眼前那襲玄衣,陽光灑在他身上,他也微抿着薄脣,風吹衣袂,竟是那樣……動人心魄。

    在這樣一朵美不勝收的花面前,白秋宜終於止不住心跳,承認自己……的確是坨牛糞。

    (三)

    同凡子衿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沈小姐,據說是那徐州商會會長的千金,當地有名的大才女,生得也是花容月貌,氣質不俗。

    用相府下人的話來說就是,只有這般女子,才配得上她們相爺。

    凡子衿似乎也如此認爲,因爲他對那位沈小姐極好,安排了最好的庭院給她住,每日還會帶上珍貴的禮物去看她,千方百計只爲討她一笑。

    可惜沈小姐從來不笑,她將凡子衿送來的禮物通通扔了出去,還對着凡子衿斥聲道:“滾,你害死了我爹,還以爲我會將東西交給你嗎?”

    凡子衿也不惱,反而笑得愈發溫柔:“總有一日,你會將真心給我的。”

    白秋宜聽得糊里糊塗,還以爲凡子衿想要的東西,乃沈小姐的真心,可其實,他真正想要的,是一本賬簿。

    確切地說,是一本牽涉甚廣的“證據”,只要落入凡子衿手中,那麼整個徐州商都會難逃羅網,而那徐州商會的背後之人,也就能夠輕鬆扳倒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朝堂上與凡子衿一直作對的九王爺,凡子衿走的每一步棋,都精心佈置,算無遺漏。

    可彼時,白秋宜並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她對於朝堂上的這些黨派紛爭,箇中曲折,一無所知,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歡凡子衿的笑容,就像春日裏的暖陽,她每天都想要觸摸到。

    在凡子衿剛回相府的時候,她還十分不安,或者說是,心虛。

    但凡子衿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般,竟然當夜就找到了她,一邊沏茶,一邊對她淡淡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目不識丁又如何?我凡子衿的夫人,哪怕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她也照樣是這府中最尊貴的女人,誰敢說半點閒話?”

    凡子嫿應當是找到哥哥“告了狀”,那些私下嚼舌根,刁難奚落白秋宜的婢女,都受到了懲罰。

    白秋宜心裏感激難言,如今面對凡子衿這樣的安撫,更是緊張得都結巴了:“那我自己的名字,還是……還是會寫的,我娘教過我的。”

    凡子衿沏茶的手一頓,擡頭看向白秋宜,倏然一笑:“夫人,你真是有意思。”

    白秋宜的臉更紅了,事實上,她從沒有這樣懊惱過,自己爲什麼偏偏就大字不識,粗鄙不堪呢?

    她娘去世得早,她在伯陽侯府裏全無倚仗,大夫人對她說不上多壞,只是自小就不讓她跟幾位姐姐一起讀書,她自己倒也樂得與木頭爲伴,手藝愈發精進的同時,與幾位姐姐的差距也越來越大。

    從前她毫不在意這些,只是如今嫁入了相府,面對自己丰神俊朗,宛如天人的夫君,還有那位才貌無雙的沈小姐時,她才無端端的……生出了一股失落的感覺。

    如果她念了書,她或許會明白,這種感覺叫作——自慚形穢。

    白秋宜一想到這些,腦袋就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凡子衿溫朗的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不用惴惴不安了,夫人,不過是讀書寫字罷了,我可以親手教你,從前你在伯陽侯府受到的那些虧欠,我都會一一爲你補回來的。”

    白秋宜呼吸一顫,擡頭有些驚愕地看向凡子衿:“你,你怎麼知道?”

    凡子衿將沏好的那杯茶遞給她,輕輕一笑:“我知道的還不僅僅是這些呢,我還知道,你四姐不是心疾突發,意外去世,而是與情郎私奔了,伯陽侯府方寸大亂下,這才急忙將你推了出來,替嫁進了相府。”

    他的語氣那樣輕描淡寫,卻讓白秋宜聽得心驚肉跳,臉色都變了:“你,你其實什麼都……那你爲什麼不拆穿?”

    “爲何要拆穿?”凡子衿又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淺淺一抿,雲淡風輕地笑道:“我娶的是伯陽侯的女兒,老四與老五,又有什麼區別?只要你是白家的人,這就夠了。”

    這樣的一場君王賜婚,夾雜了太多的利益糾葛,與其說是娶親,不如說是兩股勢力的結合,只要最終的目的達到了,中間娶的人是誰,又有什麼分別?

    白秋宜聽明白了這些後,心中不知怎麼,竟無端涌起一股悲涼,然而還不等她按下這些情緒時,凡子衿已經接着對她笑道:“況且,子嫿告訴我,她很喜歡你,你手藝精巧,爲她做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兒,還每天陪她玩耍,是個很稱職的嫂嫂,我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他注視着白秋宜,目光含笑,一字一句道:“比起你四姐那樣無趣的深閨小姐,我寧願娶一位你這樣的夫人,難道不是嗎?”

    他的聲音在搖曳的燭火下有一種魔力般,令白秋宜心絃一顫,她竟不知哪來一股衝動,忍不住就想脫口而出道:“那我跟沈小姐比呢?”

    但很快她就被理智拉住了,沒有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因爲答案再明顯不過——

    凡子衿娶她,不過是爲了聯姻,而對沈小姐,纔是真正赤城純粹的一番情意吧?

    (四)

    在沈小姐又一次扔了凡子衿送去的禮物時,白秋宜有些坐不住了,鬼使神差間,她總覺得自己應當替凡子衿做些什麼?

    正好府裏的丫鬟來替她送木料,自從上一次被凡子衿教訓過後,她們對白秋宜的態度就恭敬了許多,再也不會隨意刁難奚落她了。

    白秋宜趁機向她們打聽沈小姐的喜好,得知沈小姐好茶道,飲茶都有專門的茶具,白秋宜不由心念一動,那幾個丫鬟看出她的意圖,又悄悄告訴她,這次相爺帶回來許多上好的金葉檀木,做茶具再好不過了。

    白秋宜心思單純,未想太多,一拿到那些金葉檀木,就立刻開始忙活起來,她不眠不休地做着茶勺、茶托、茶碟,還有一方精緻的小茶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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