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父母還在時,她待在家中也經常能聽見鄰居家的叔叔嬸嬸在說些什麼。
她在樹林中胡亂跑着,忽然耳尖一動,便轉了方向,往那邊跑去。
陡然,她的面前天降一個穿着白衣的青年。
他皺眉看着一隻手臂滿是鮮血的小女孩。
終然一見到他,就知道這就是方纔那個怪人讓自己找的人,立馬哀哭道:“大俠,我的手被樹枝劃傷了,好痛,能不能帶我去醫館,嗚嗚。”
褚延站在原地,打量了下這個小女孩,冷冷的問道:“你方纔是在刻意的找我嗎?”
褚延早就察覺到,這個女孩受傷了,本想先帶她去一趟醫館再回來繼續找秦嶸的。結果他卻發現,這女孩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耳尖微動,好似在聽他的位置。
他心中存疑,故意往另一方向走了幾步,可這女孩居然每次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後往他的方向跑去。明明是個沒用武功的人,聽力卻絲毫不遜於習武之人,而且次次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終然藏在亂雜頭髮下的臉,慌亂了一下,隨後硬着頭皮,乾巴巴的搖頭,“沒、沒有。”
褚延長手一伸,直接把終然捂着傷口的手臂拉過。
皺眉仔細看了幾眼,這傷口看着嚇人,卻傷的不深,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劃傷的。
褚延臉色沉怒,“誰讓你這麼幹的?”
終然欲哭無淚,只得把剛纔的事全說了出來。
這下褚延的臉更是全黑了,給終然一錠銀子,硬//邦//邦的說:“你過會帶着你妹妹,自己去醫館。”
然後不過一瞬便來到破廟裏,秦嶸一下子就被褚延給抓住了。
本來秦嶸私自下山只會被罰去駿繞峯關個幾個月禁閉,這下直接被罰了二十鞭刑,把秦嶸打得十天不能下牀。
褚延給秦嶸上藥時,秦嶸一邊抹着眼淚,一邊保證道自己再也不敢了。
再後來,秦嶸好了傷疤忘了疼,完全忘了有這回事。
。
褚延看着秦嶸忽然變得扭曲的臉,輕笑,“想起來了?”
“嗯。”秦嶸悄悄摸上了自己的後背,想起那次是罰他罰得最狠的一次,現在一回想起,當初受傷的地方還火辣辣的疼。
秦嶸想明白後,才知道,那時候爲什麼褚延會不管那個受傷的女孩反而突然出現在破廟裏面,打他一共措手不及,逃都沒來得及逃,直接被抓了。
有時候想想,他的運氣一直特別差,隨隨便便找的一個小女孩,居然就能找到一個天生耳力超羣的人。
褚延說:“那時我們走後,終然就帶着銀子去醫館裏看病,把她妹妹的病還有自己傷都治好後,就靠着還剩下的一點銀子,做了點小生意。我有次無意下山時,看見了她,就把她帶進劍霄宗,當了我的婢女。”
秦嶸嘖嘖稱奇,“這丫頭好像也不認識我了一樣,對我態度還可以。”居然也沒有刻意爲難過他。
褚延:“終然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秦嶸湊近,“所以我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嗎?”
褚延淡淡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秦嶸哼了一聲,覺得這人屬實無趣。身子一歪,就躺在褚延的腿上小憩。
。
雪天馬車不好走,再加上這一次人數衆多,又帶上了很多的糧食和衣物,路途中更是行走緩慢。
但還是在半個月內趕到了湘楚。
這裏比京城冷很多,大街上白雪皚皚,只是從前看着這雪好看,如今卻是要命。
湘楚街道上,各處商鋪都關上了大門,偶爾路邊會發現一些早就已經凍僵了的屍體。
秦嶸坐在馬車內,皺眉看着外面的一切,沉聲說:“高聞。”
“奴婢在。”高聞騎在馬上,微微弓着腰。
“把我們帶來的棉衣,都一一分發下去。”
高聞皺眉:“我們帶的棉衣或許還不太夠。”
“先發吧!等後面再運來棉衣後,再接着發。”
“是。”
高聞帶着一隊士兵,一戶一戶的敲門,把棉衣送給他們。
百姓聽聞是太子帶着糧食和棉衣來救他們了,都感激的跪在地上,叩謝太子大恩。
秦嶸坐在馬車裏,一路來到湘楚官員的府邸,這的縣令,看見秦嶸宛如看見了救星,一個五六十歲的大爺雙眼含淚,激動的哭了。
這場潑天大雪,死了太多的人了。
若是朝堂不派人來救他們,那他們真的會全死在這一年。
秦嶸即刻下令開始發放糧食。
一個個的神情麻木,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有絲毫反應,只有眼前的這一顆顆大米,吸引住他們的目光。
士兵們守好隊伍,讓難民乖乖排隊領米,不能插隊,更不能強搶。
秦嶸來這的第一天,只發了大米還有一些棉襖。
從第二天開始,從一早就在縣衙門前搭了個簡陋的棚子,用來施粥,還有饅頭。每人都可以過來領粥喝,但一人只能領一次,不能多領。
雖然有些餓極了的人會忍不住搶別人的粥飯,但周遭都站有士兵,一有看到有人違規就立馬上前處理。
一時間,秩序井然,也算是和諧。
秦嶸和褚延他們在縣衙府中,遠遠的看着府門外的動靜。
褚延見狀,心中感慨,笑着說道:“阿嶸,你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秦嶸喝茶的手一頓,訕笑“我纔不會成爲好皇帝。我來這不過是爲了能讓自己更有聲望,這太子之位能坐的更穩罷了。”
“你已經是太子了。你登基是順天而爲,即便你什麼都不做,文武百官也都是支持你的。”
秦嶸輕笑搖頭,“文武百官是因爲沒了其他選擇。至於那些百姓,心中也多是憎恨我的。即便我這些年,努力營造自己的好名聲,可他們還是對我心懷芥蒂。”
褚延蹙眉,“這是從何說起?”
秦嶸低垂着眼簾,徐徐倒了杯茶。
“我的大哥——”秦嶸頓了頓,“他是皇后的孩子也是父皇的第一個兒子。父皇一直很喜歡他,自從登基後也一直拿儲君的方式教他。後來果然封了他爲太子。”
“太子哥哥是個很好的人,我小時候,我和秦越我們倆經常被幾個哥哥欺負。只有太子哥哥從不欺負我們,還會爲我們狠狠的責罰那幾個哥哥。雖然他比我們大很多歲,有時候也不能隨時隨地的護着我們,但只要他能偶爾回宮一次,我和秦越的日子也都能好過一些。”
“再後來我就被我母妃送到了劍霄宗裏學藝去了,等我十六歲回宮後,太子哥哥賢良的名聲也更加遠揚。百姓們不知道可多喜歡他,天天在家唸叨着,等太子殿下登基了,我們會怎樣怎樣的好。那些大臣們不敢在父皇面前說,但私底下也都是在讚歎着太子,日後定能帶着大周朝更上一層階梯,諸如此類的話。可是就在那一年,太子哥哥卻被按上了一個謀逆的罪名,不到十天他就死在了一個荒山中,屍骨無存。”秦嶸嗤笑一聲,“一個堂堂太子,死的時候卻這樣狼狽,真是可笑。”
“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認爲,太子哥哥謀反,他死有餘辜。可是我知道,他的死,只是因爲一個人的妒忌,其他人的順水推舟罷了。”
皇帝或許從前心裏一直記得太子是他的兒子,可是當越來越多的人說起,日後太子一定會成爲一個超越自己的好皇帝時,他的心中悄無聲息的產生了一連串的連他自己也無法察覺的嫉妒還有忌憚。
他自己的皇位是從別人那搶來的,自從他當上皇上以來,無時無刻不在懷疑着其他人,是否也會乘他不備奪了他的江山。
所以他看着如此年輕,英武的太子,心中的殺意越來越強烈。
皇帝的心思不難猜,在他還在猶豫時,其他人就會立馬遞上一個枕頭。在他下定決心時,旁人從中順水推舟,順勢而爲。
秦嶸還記得,那年他剛回宮,覺得皇宮中的一切都不如劍霄宗的好。無時無刻不想回到劍霄宗,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他心中一直憂心着遠在劍霄宗的褚延,對宮中其他的事都沒有過多關注。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依舊從宮中緊繃的態度中,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的端疑來。
那天,他如常的來到淑妃的寢宮給她請安。
淑妃不同以往的冷淡,反而有些熱切的詢問他最近的功課和生活。
秦嶸受寵若驚,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強裝穩重的一一回了淑妃的問話。期間,淑妃甚至還讓婢女拿來秦嶸小時最愛喫的糕點給他。
秦嶸看着面前的糕點,只覺得今天這一切都好的不真切。雖然這糕點,他現在已經不愛吃了,但他還是笑着在他母妃面前喫完了。
秦嶸還記得那天晚霞橘紅,尤爲漂亮。在他告退後,才走到宮殿門口,便覺得頭暈目眩,天地間都好似旋轉了方位。
他重重的倒在地上。
在他徹底閉上眼的那一刻,他的腦子無比清晰。
秦嶸在劍霄宗時隨着夫人學習醫術,若是那盤糕點不是淑妃給的話,他又怎麼會,毫無戒心的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