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歲云何日歸 >第44章 第44章
    等他再一次醒來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秦嶸嘴脣乾裂,臉色蒼白,渾身沒有力氣,他微微動了下手指,在一旁的高聞便發現了。

    高聞輕柔的扶起秦嶸,端起蔘湯放在他嘴邊。秦嶸乾渴的喉嚨得到了緩解。

    秦嶸擡起虛浮的眼皮,聲音虛弱的問:“我怎麼了?”

    高聞低着眉,“殿下撞破了廢太子秦洛的謀反大計,被廢太子下毒謀害。幸得及時被淑妃娘娘發現,才能兵不血刃的解決這場紛爭。”

    秦嶸心下一沉,半響,他的聲音沙啞“太子哥哥……他怎麼樣了?”

    高聞:“廢太子自覺計劃敗露,已於丘定山上自刎。”

    秦嶸緩緩閉上了眼,雙手緊緊攥着拳,兩腮死死咬緊,他問:“這事除了母妃參與了,還有誰?”

    高聞:“還有貴妃娘娘。”

    秦嶸嗤笑,明明他們都知道,還有一個人也參與了。只是他們都不敢說出來罷了。

    。

    秦嶸看着面前已經沒有熱氣的茶水,低順着眼,聲音沉沉的、淡淡的說着“雖然我父皇強行給太子哥哥按了個謀逆的罪名,但天下百姓卻沒有一個人信。有時候我覺得可笑,那羣百姓不敢怨恨皇上,反倒對我這個‘告黑狀’的人深惡痛絕,他們都覺得是我故意污衊太子哥哥,皇上是被我這個奸人矇蔽了雙眼纔會下令斬殺太子。”

    他有口難言,只得默默認了這回事,“這些年我雖然一直在精心營造我的名聲,但還是有不少的百姓對我懷有偏見。明明我什麼都沒做,卻偏偏都堆在我的頭上。”

    秦嶸覺得氣憤,但無可奈何。他本來就是淑妃娘娘拋出了的犧牲品,他的命都是淑妃娘娘給的,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她對自己懷有一絲憐憫。

    兩廂沉默了會兒。

    褚延執手虛握着秦嶸的手,眉心微皺,忽的問:“你那時候還不是藥人?”

    他還一直以爲秦嶸是小的時候被他母親做成藥人的,現在看來,至少在他十六歲時,他還是個正常的人。

    秦嶸怔楞了片刻,眼神心虛瞟向別處,不敢直視褚延墨黑透亮的雙眼。

    吞吞吐吐半天,才小聲‘嗯’了一聲。

    “夫人是覺得我體質特殊,想要把我做成藥人。但她之前做出的藥人最後都沒了理智,成了毫無人性的怪物。她因着我的身份,不敢輕易對我下手。是我自己那次吃了太多帶毒的糕點後,傷了身子。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加了毒藥劑量,成爲藥人的。”

    褚延握着秦嶸的手緩緩收緊,眉心間的川字越來越深。

    事情哪裏會有他說的那樣簡單。

    想來若不是他的身體實在是糟糕到了極點纔會用這種陰邪的法子。更何況,成爲藥人本就有風險,這麼多年他母親從來都沒成功做成過一具藥人。不是中途死了,就是成了沒有理智的怪物。

    只有秦嶸他做到了。

    秦嶸開朗笑了一聲,一手輕柔的撫過他的眉心,“沒事啦,我這樣也挺好的。還能爲你解毒,很值啊!”

    褚延摸着他滿是笑顏的臉,問:“還能變成常人嗎?”

    秦嶸捧着他的臉頰,微微抿脣,凝視着褚延,搖着頭。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帶你去看我的祕密基地。”說着,秦嶸一把拉起褚延。

    褚延只驚訝的看了秦嶸一眼,便被順從着一起往城外飛去。

    褚延跟着秦嶸一路來到城外的一座隱蔽的山間。

    這山的一處被人爲開炸了一個洞口,洞門口沒有多少雪,一看便知這裏有人一直在清掃洞口的雪。

    兩人手牽着手,走進洞中。裏面七拐八拐的有許多的洞穴,褚延見着石壁,感覺這像是在挖什麼東西。

    秦嶸一手拿着火把,一手牽着褚延,說:“三年前湘楚的刺史發現城外不遠處有一銅礦,還沒來得及往京城上報,就被我給知道了。我讓高聞帶人偷偷挖出銅,再讓工匠日以繼夜的趕造兵器。如今我已經在這藏了五萬的私兵還有數以百計的精良兵器。”

    說着,他們就已經到達銅礦的最裏面。

    整座山基本上都被掏空了,到處都是乒乒乓乓的敲打聲,還有穿着普通衣服的看似普通的士兵,在洞中生活着。

    “其實我來湘楚一部分是因爲我要提高聲望,另一部分是因爲我得要給我的兵帶些糧食和過冬的棉衣。夏日的時候,湘楚爆發了洪水把洞中藏着的備用糧食都給沖走了,還差點就被發現,幸好當時高聞及時來了這善後。”

    “如今到了冬日,這已經沒剩多少糧食了。高聞如今被撤了大內總管的職,不能再和從前一樣悄無聲息的爲他們送糧食。我只得麻煩點,給自己找點正當理由來這。”

    褚延看着腳下搭着的竹板,徐徐走了上去。他撐着竹欄杆,俯視的看下去。

    下面深不見底,但每一層都搭了竹板拱人在上面行走,甚至還有一些寬敞些的竹板上還搭建了簡陋的房屋。

    秦嶸也走到竹欄杆處,“這裏已經被挖空了,若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我早就將他們轉移走了。”

    “轉移去哪?京城外嗎?”褚延聲音淡淡的。

    秦嶸抿了抿脣,沒說話,但顯然默認了褚延的話。

    褚延回過頭,看着對面前這個滿臉自得,這眼前的這一切無比滿意的秦嶸。

    他忽然覺得面前的秦嶸有些陌生,是他從前沒見過的,另一面的秦嶸。

    不過也是,秦嶸在他面前從不討論他到底想要什麼。他只會滿眼含着愛意的看着褚延,做褚延面前聽話的好師弟,好愛人。

    他一直都知道秦嶸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他從不在自己面前顯露出一絲貪慾和狠毒,相處時間久了,褚延竟然也差點忘了,秦嶸到底是個這樣的人了。

    褚延說:“阿嶸。”

    “嗯?”

    “我若沒記錯的話,你舅舅手中握有二十萬兵權,保衛皇城的禁衛軍如今的統領也是你的人。你爲何還要養私兵?”褚延上前兩步,雙眼深沉如海,“你是想要謀反嗎?”

    秦嶸搖頭,“沒有。若是我能順利登基,這些人自然不會出現。我只是——心中不安,怕有一點點的變故,就將我多年的謀劃全都推翻。”他環住褚延的腰身,“師兄,我不能輸的。”

    褚延擡手輕拍他的背脊,“不管你是輸是贏,我都不會讓你有事的。”

    秦嶸心口熱熱的,他埋在褚延的懷中淺淺點頭。

    他信他。

    他的人生早就如同泥潭一般,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可褚延卻從不曾拋棄過他。

    若說這世間還有秦嶸值得留戀的人,就只有褚延一人罷了。

    。

    遠在大周與北牧邊關的交界處的一個小鎮上,一個穿的破破爛爛,滿臉的鬍鬚擋住了大半張臉,渾身一股酸臭的酒臭味。

    他喝着酒,搖搖晃晃的走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偶爾路過的人,一見他也是滿臉嫌惡的,捂着鼻子快步走開。

    他和往常一樣,喝光了酒瓶,隨便找一個巷口角落,蜷縮着身子躺下,呼呼大睡起來。

    這天晚上,一個頭帶紗帽,身材高大的人,緩緩走近,伸手想要把這地方癱倒的人扶起來。但他的手纔剛碰到地下這人的手臂,就被這人捏住了手腕,反擰着,狠狠的把這高大的人壓制在身下。

    這高大的人驚呼“凌大人,住手!”

    凌博簡死死扣住身下這人手腕的力氣只稍稍鬆懈了一下,又立馬收緊,他眼神寒光畢露,“你是誰?”

    這人癡癡笑了幾聲,“我知道凌大人父親的死因。凌大人若是想知道,就請先放了我。”

    凌博簡遲疑了一下,沒有動。

    被壓制住的人,也不着急,靜靜等着。

    半響,凌博簡鬆開了手,滿臉寒霜的站在這人面前。時刻防備着這人。

    這人咳嗽了兩聲,揉着自己彷彿錯位的手腕,扶着牆慢慢的站起來。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一站起竟然比本就身姿挺拔的凌博簡還要高出幾分。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彷彿在沙中滾過一圈似的。他說:“這裏不方便,凌大人若是願意的話,先去寒舍,我們再談。”

    凌博簡經過剛纔知道這人沒有內力,手腳功夫也只有一些,並不高。只遲疑了一下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帶路。”

    見凌博簡同意,這人放下心結,輕鬆的笑了下,“這邊走。”

    這人帶着凌博簡一路走近一個偏僻的小屋。

    進屋後,他點上了蠟燭,才摘下自己頭上的紗帽。

    凌博簡看着面前的人滿臉崎嶇不平,可怖異常。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道:“你、你是顧影的啞奴!?”

    他雖沒見過啞奴,但也聽說過他的大致外貌特徵。

    一個身材高大,被火燒過的人。與眼前這人十分符合。

    啞奴笑了下,只是他的笑容扯過臉上僵硬的皮膚,反而更加猙獰,“是。沒想到凌大人居然還知道我。”

    “你不是應該在劍霄宗嗎爲何會出現在這?而且……”凌博簡狐疑的看着啞奴,“你不是個啞巴嗎?”

    啞奴:“先坐吧。凌大人想要知道的,我都會一五一十告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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