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也不見姑娘出來。”王二身邊一紫衣女子笑吟吟地開口,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味道,這人她認得,王二房裏最得寵的如夫人寒煙,寒煙原是京都戲班子裏出了名的刀馬旦,后王二與人相爭爲其一擲千金,成了他的十一夫人,鬧得京中人人皆知。

    “她臉皮薄,不大愛見人。”俞雀還未想好如何開口,葉荊已接了話,幾人在前交談,外頭雨過天晴,有人打開了窗子,一陣風襲來,俞雀並未聞到什麼腐肉味,只聞到一股服石的味道,她幼時見過服石之人,骨瘦如柴意志渙散,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縮在街角,她細細地打量王二,消瘦是真,意志渙散卻不見得。

    “贏了!趙員外贏了!”堂中傳來陣陣驚呼,王二公子賭技高超,鮮少有人從他手裏佔到便宜,俞雀偏頭看向那人,只覺有些眼熟,那人長了一臉絡腮鬍子,卻也認不出來。

    “願賭服輸,王公子,罰酒吧。”在衆目睽睽之下輸了,王二也未惱,連飲三杯,熟悉的聲音響起,俞雀疑惑地歪頭盯着那趙員外,片刻後恍然大悟,那明明是天樞!

    陣陣酒香散開,王二常年沉醉聲色,幾杯下去也不見醉意,賭局仍在繼續,原本只是贏了一局的天樞竟然屢戰屢勝,先前王二咬咬牙罰了不少酒,次數多了卻也招架不住,藉口更衣便要離去,衆人只當他面子上掛不住,趙員外卻攔着人不放,“公子輸了便想走,該不會是尿遁了吧。”

    衆人鬨堂大笑,王二卻未還口,只是急着離去,走時被上酒的船家撞倒也未在意,一旁的寒煙眸光微閃,隨後便跟其離去。

    “他是回去服五石散了?”回到廂房,俞雀按捺不住詢問,王二方纔不像是去更衣,倒像是忍着不適一般,走路都身子發顫。

    “他喝的酒裏摻了足量的常青藤,這種東西碰了渾身會發紅瘙癢,還會起疹子,大半月才能下去,他戴了面具又不透氣,自然坐立難安。”

    俞雀忍不住輕笑出聲,銀白的貝齒微微露出,澄澈的雙目彎的如同月牙一般。

    “笑了。”

    “嗯?”

    “你剛來的時候那麼大一點。”他伸出手在胸前比劃着,“我不常見你,只記得你每日裏臉上帶着笑,咋咋呼呼的,哪怕是天塌下來都不大當回事的,後來就變了,你知道了入選的事又哭又鬧,看見我也愛答不理,入選事了結了,你回了躺俞府回來又不高興了,怎麼年歲長了反倒不如之前了。”

    “我也整日裏沒有傷春悲秋啊。”她只是難過人心會隨世事變遷而改變,鬱鬱寡歡卻也談不上,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哪怕是長公主也不能強行插手臣女婚配的,俞氏並沒有到了勢微的地步,不至於真的讓她參選,她難過大抵是因爲父親甚至是祖母權衡利弊後捨棄了她,父親不止她一個女兒,那麼多年的疼愛不是假的,可他還有一家子要顧及,阿孃去世多年,有後娘就有後爹,這麼多年怎麼會不變呢?可若是阿孃在世,說不定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他們也總要顧及些,她也不必爲許多事憂愁。

    “等閒變卻故人心,我只是有點難過世事會變得這樣快。”俞雀垂下眼,想到什麼又擡起頭,秀麗的眼眸分外清明,“大人爲什麼要幫我呢?”

    “我幫你什麼了?”葉荊隨意地坐在椅上,撐手笑着看她。

    “我之前闖了不少禍事,我打了崔氏,偷跑出府,還抓傷了你,還有上次綺華殿下,還有……。”她細碎地數着往事,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來,她少時脾氣嬌縱,在家中也習慣了,只是大人與她非親非故,到底是不好的。

    “你也知道你難伺候。”葉荊笑着,自顧自地倒了杯水。

    “我不是已經在改了嗎?”

    話音剛落便見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俞雀方纔的愧疚頓時煙消雲散。

    砰!許祁惱怒地把茶盞摔在地上,王氏睫毛微顫,給忖心使了個眼色,衆人皆退出內室,王氏上前爲他拍着背,見其怒意稍減小心翼翼地開口,“是三弟那裏出了什麼亂子嗎?”從上次許祁帶着人搜查其府上無功而返後,兩人早已劍拔弩張了。

    “那個吃裏扒外的混賬!因着一個舞姬出了府,鬧得人盡皆知,先下還投靠了太子,父子手足都不顧了。”許祁餘怒未消,惱怒地把手拍在桌子上。

    那還不是你們自找的,王氏忍不住腹誹,面上卻格外柔淑,上次若是搜查出東西來,如今的陳晚和許三早就成一抔黃土了,自己把事情做絕的時候何嘗想過那是自己的血親呢。

    “上次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若讓我逮到,定把他亂棍打死拖到亂葬崗。”

    王氏眨了眨眼,心內一陣發虛,是她一時心軟,提點了陳晚,不過又想到上次城牆上只有幾人知曉,面色又重新緩和。她也有手足,哪怕關係再不好也沒想過鬧到不死不休,王氏深知許祁多半是記恨許三比他更爲出色且不爲許氏多用,纔會屢屢痛下殺手,對許祁的做法自是嗤鼻不已。

    “菽兒的婚事籌備的差不多了,只是娘娘那裏……。”王氏頓了頓後接着開口,“上回見她不大高興呢。”

    許祁冷哼一聲,“不就是怕父親走了許氏會勢微,看不上我兒了嗎?當年若不是相府她能走到今日?眼看着飛黃騰達了,就又嫌棄母家了?”

    王氏捏了捏帕子,許祁能力並不出衆,在朝多年也只是個四品文官,其中也還有許相的緣故,唯一一個出色的子弟還出了府,眼看着許氏江河日下了,貴妃看不上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許染菽日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管她呢!王氏轉念一想,自己不過是個繼母,該做的都做了,日後她出了這個門,王老夫人怎麼都怪不到自己身上的,況且……她總也不能一輩子順風順水不是?憑什麼自己要百般討好才能給妹妹找條生路,許染菽便能什麼都有,她自問對她不薄,可那又如何呢?許染菽拿她來當墊腳石的時候可是毫不手軟,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死活,王氏壓下了嘴角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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