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劍平生意 >第二十章 大丈夫當如是
    徐川見男子信馬離去,心中波動不安:此人不同其他財主,言談舉止甚是沉穩內斂,雖看其持劍姿勢不像是身懷武功之人,但出劍收劍氣度不凡,觀之頗爲雄偉凌人,言語中更是不把江湖羣雄放在眼裏,莫不是朝廷大官?是了,他這四十個隨從武藝高強,哪個土財主會花大錢僱這等身手的隨從,我雖然被奸詐小人陷害,到底也是中原武林一份子,怎能眼看中原武林受人脅迫?

    男子已乘馬走出十步之遠,徐川向來豪邁雄偉,只雙足一發力,在空中連蹬五腳,兩步並做一步走,只見一條黑影從衆隨從頭頂掠過,徐川便閃身到了男子馬前。

    白馬一聲長嘶,衆隨從立時從男子身後涌上,挺槍圍住徐川,男子皺眉看着徐川,微微一笑道:“徐英雄還有什麼事麼?”

    徐川輕笑一聲,忽然跨步上前,左掌按住馬頭,借力翻身而起躍上馬背,他這兩下極快,衆人不及作反應,再定睛瞧去,不禁發出驚歎之聲,只見徐川已在男子身後,右手扼住男子喉嚨,衆人立時滾鞍下馬跪地,紛紛苦勸:“英雄,萬萬不可犯了一時糊塗,釀成終生大錯啊!”

    那男子雖被擒住,臉色卻絲毫不慌張,長笑一聲說道:“徐英雄果真好身手,今日你即便殺了我,也能活着從我衆侍衛手下脫身嗎?你不怕我的手下到江湖尋仇麼?”

    徐川見男子泰然自若,心知此人不同尋常,但既然已出手,哪裏有悔恨之理,當即朗聲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徐川此番作爲只想懇請先生答應一個條件,如若不然,你便是來了一百個、一千個侍衛,憑徐某的身手,一命換一命也不是個難事,只是先生富貴之身,換徐某這條浪蕩薄命,這筆賬划算不划算,先生心中自然有數。”

    男子大笑一聲,說道:“我平生四十餘載,第一次受人脅迫,徐英雄果真俠情豪意,我有心與你結交,可惜你我命不相同,實乃人生一大憾事,什麼條件你說吧,普天之下還沒有我拿不出來的東西。”

    徐川心中頓生愧疚之情,他生平最看重情義,所交朋友之中不管高低貴賤,只要是有情有義之輩,不論大小,皆報以赤誠之心。徐家村的小乞丐貧窮之極,卻將討來的錢財贈予瞎眼老婆婆,徐川便與小乞丐結交,以兄弟相稱;洛陽城首富馬守財,家財萬貫,宅中設聚義堂,專門接濟窮苦百姓與武林人士,因家財受賊人惦記,徐川和諸多兄弟連守三夜不合眼,終擒獲賊人,馬守財感恩,與徐川結爲兄弟。而今這陌生男子先是以美酒款待,後又表敘想和自己結交之情,也是一個直爽的漢子,自己卻將其要挾,不對在先,心中熟思再三,自然是以江湖安危爲重,當即朗聲道:“徐川不要什麼珍珠寶物,更不要美酒錢財,我不管先生是何等人物,今日只求你坦誠允諾不犯中原武林一絲一毫,我自然放了你。”

    男子聽罷,放聲大笑道:“徐英雄受人陷害,還能爲他人着想,好氣度!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徐川應道:“什麼條件?”

    男子微微一笑,說道:“我要你重新做回武林盟主,統領羣雄,忠心於大宋天下。”

    徐川神色詫異,緩緩道:“先生果真是朝廷中人?”

    男子笑道:“你應是不應?”

    徐川熟慮再三,翻身下馬,抱拳道:“徐某答應。”只見話落時右掌伸出,一股內力從中迸發,那隨從手中長槍劇烈顫動,驀地一下竟竄到徐川掌中,徐川手持長槍大聲道:“你我若有違反誓言,形同此槍!”只見他大拇指右手四指緊握長槍,大拇指扣住槍身,用力一按,那長槍“喀嚓”一聲斷做兩截。

    男子大笑道:“好!咱們後會有期。”便催馬離去,一衆人消失在暮色之下。

    彼時天色黯淡,徐川靜立於大河岸邊,雙眼掠過之處,盡是滾滾波濤,心中亦是起伏不定:可笑我因爲嘈雜小事便隱退江湖,自己過了安生日子,算什麼大丈夫所爲?若能重新做回武林盟主,讓大夥都平平安安,那纔是男子漢該做的事情。想道此處,衝着蒼茫河水怒吼一聲,只聽得聲震山川,回聲不絕於耳,不禁胸中豪氣勃發,長笑一聲,心下又想道:如今我已揹負罵名,我那義兄馬守財廣濟天下豪傑,在武林中頗有聲譽,不妨去找他,讓他召集羣雄,我再將冤屈一一當面說清,不失爲一個好計策。當即奮足擡腿,往東直奔洛陽而去。

    山陽至洛陽二百四十里路,常人不喫不喝走過去最少也需二十個時辰,但徐川身體健壯,人高馬大,向來趕路都是兩步並做一步走,跨步奔波半夜至第二日中午,已經到了洛陽城邊,腳步雖快,但消耗也大,肚中早已是咕嚕作響,路過一處酒樓時,只聞得陣陣熟肉氣味,混雜高粱酒香不斷飄來,當即酒癮發作,心下盤算道:離馬大哥府宅還有二十里地,不妨先填飽肚子再趕路,到時也不用麻煩馬大哥款待了。於是跨步進了酒樓,要了兩斤熟鹿肉,燙了五斤高粱酒,兀自大口喫喝,那酒保看得驚奇,直笑道:“哪有人大清早這般喫法,真是惡鬼投胎。”

    徐川聽聞,也不生氣,只是哈哈一笑,說道:“小哥若是早點遇上我,保管你這店裏的肉都不夠賣,你只管倒酒便是。”

    喫飽喝足,打了個長嗝,向那酒保說道:“再去給我燙二斤酒,裝在酒袋裏,一路上好解悶。”

    酒保轉身去燙酒,徐川向腰間一摸,卻覺錢袋癟下去,只剩一張薄布,將錢袋扯下來翻了三遍,心中暗暗叫苦:糟糕,只顧喝酒喫肉,盤纏早已用完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那酒保用一鹿皮酒袋打了酒,笑道:“客官喫好了罷?咱家賣的便宜,這些酒肉只要二百文錢,酒袋權當送予客官。”

    徐川尷尬笑道:“小哥,我今日來的匆忙,忘帶銀兩了,城中馬守財是我義兄,待我借了銀兩再來歸還於你怎樣?”

    酒保臉色一變,將那酒袋抱到懷裏,打量徐川一番,嗤笑道:“瞧你是個高大魁梧的漢子,怎地想喫白食?那馬先生是何等人物,他會和你結交?今日你拿不出飯錢,休想走出這個門!”

    徐川暗暗叫苦: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上前抱拳道:“實在對不住,今日我有要事在身,日後你要罰要罵我絕無怨言。”說罷便起身向門外走去,不料被五個漢子攔住去路,那酒保道:“瞧你穿一身破爛衣裳,料想也沒幾個錢,且留在我這做兩個月的白工,抵消飯錢罷了,若不然我便去報官。”

    徐川心中又氣又笑,氣的是酒保看自己穿的破爛,怕是把自己當做騙喫騙喝的人了,笑的是自己堂堂一丈夫,此刻卻身無長物,叫幾個手無寸鐵之人堵住,實乃落魄。見酒保絕無半點先放人後還錢之意,便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此玉佩乃是徐川幼時慧覺大師贈予,上面所刻是觀世音菩薩,徐川一生從未摘下過,早已當做身上的一塊肉。

    徐川摸着玉佩,心下感慨:慧覺大師於我有教養之恩,他圓寂時我連最後一面未曾得見,怎能因此押了恩師的遺物。便連忙收起玉佩,打消了用玉佩抵押飯錢的想法。

    正當不知該何爲時,角落裏傳來一男子聲音:“這位好漢的酒錢算我頭上。”徐川心中大喜,聞聲望去,見角落那坐着一魁梧大漢,披頭散髮,說話生硬,不像是中原人士,便上前抱拳道:“多謝這位兄弟,勞煩你跟我一同前去義兄家中,我還錢給你。”

    那人哈哈大笑,結了自己與徐川二人的酒菜錢便往門外走去,徐川快步追上,與那人並肩一起走,說道:“兄弟,多謝你爲我解難,我知道兄弟不在乎芝麻小事,只是徐川從不欠人錢財,請兄弟在此等候,我即刻拿了銀兩還於你,兄弟若是不放心,可同我前去。”

    那男子身形一怔,隨即神情略帶喜悅道:“閣下便是徐川?”

    徐川應道:“正是。”

    男子大笑一番,說道:“徐英雄若是想還我人情,不必用錢財,只需答應我一個小請求,也是我的心願之一,你若是想知道,便跟我來罷。”言罷,雙腳用力一蹬地,閃上房頂,足尖輕沾瓦片,又像只燕子般立時竄向城外樹林,

    徐川大聲讚歎:“兄弟好輕功!”便也腳尖輕點,躍上房頂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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