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栓哥陪我去找,媽你就安心留下來。說不定二叔帶素素玩好了,就會被送回來,家裏沒人可不行。”

    梁溪安排得頭頭是道,並強硬地將媽媽推回了屋裏。

    劉愛紅看着兒子,一瞬間感覺有些陌生和驚愕,彷彿在這年幼的軀殼中看到了一個已經長大的梁溪。

    不由自主的,她居然就服從了兒子:“好,我在家裏等着。”

    梁溪走出家門,定了定神,從屋後拿了把鐮刀別在腰間。

    梁愛國爲什麼抱走沈素?他還沒琢磨明白,但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他這個二叔,上輩子就對劉愛紅糾纏不休。那時候他還是個真正的孩子,劉愛紅又掩飾得好,從不對孩子訴苦,以至於他沒能及早看穿梁愛國的鬼迷心竅。

    長大了回首往事,他才意識到劉愛紅當初有多麼忍辱負重。他甚至懷疑,劉愛紅會在山路上摔傷也同梁愛國脫不了關係。

    尤其是劉愛紅臨終前,他去老梁家跪着哀求想要一點錢送媽媽去治療,又或者要一點喫食。梁老太用掃帚把他打出院子,其他的叔叔嬸子還有他的堂兄弟姐妹們都像看笑話一樣看着。

    只有梁愛國偷偷摸摸給他塞了五角錢。

    那時候,他還真以爲這個二叔是個好人。回想起來才意識到,當時梁愛國眼神閃爍,分明是畏罪的恐懼和愧疚。

    如果這輩子再出什麼幺蛾子,他一定會讓這傢伙斷子絕孫。

    梁溪摸了摸腰間的鐮刀,跳下田坎。

    雖說是隔壁鄰居,大栓家離梁溪家還有一段距離。一聽梁溪問有沒有見過他二叔,大栓一家都在搖頭,說根本不知道梁愛國朝這邊來過。

    梁溪一聽,心中就有譜了。

    “怎麼辦?我二叔他剛纔來家裏,突然就把妹妹抱走了。我媽不讓他抱,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下,現在頭還暈乎乎的出不了門。

    他滿臉惶恐和焦急,聲音裏也帶了一絲哭腔。

    “大栓哥,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我想把妹妹找回來,可是我害怕……”

    他害怕什麼,不用明說,大山一家也是知道的。

    其實,梁老太和老梁家那一大家子人平時是怎麼對待劉愛紅和梁溪的,村裏人都看在眼裏。平時也沒少議論梁老太刻薄惡毒,老梁家沒有良心。

    自家孫子上門要兩塊五毛錢的學雜費都要被趕出來,實在是沒眼看。

    “怎麼這還上門搶起孩子來了?劉老師沒事兒吧?”大栓媽安慰地拍了拍梁溪的肩膀,“別害怕,讓大栓哥陪你一起去,看他們還敢不敢兇你!”

    梁溪揉了揉眼角:“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奶奶不喜歡妹妹。在縣衛生院我媽要收養妹妹,奶奶罵得可厲害了。”

    經過牛蛋媽大鬧村委會,沈素是劉愛紅收養的這件事全村都知道了。大栓媽只是奇怪道:“你奶奶也去了縣衛生院?難怪這幾天都沒瞧見。”

    梁溪點點頭,趁機朝外抖落消息:“都怪我不好……前幾天掉下山澗住院了。奶奶帶梁勝利去衛生院看我。沒想到梁勝利弄壞了醫院的機器,好像要賠十幾萬塊錢。奶奶一着急一上火就病倒了,還天天說看見病房裏鬧鬼。”

    他小嘴吧啦吧啦說完,大栓一家都驚呆了。

    “十幾萬!人民幣啊?”大栓爸的菸嘴都從嘴裏掉了出來。

    “什麼機器這麼金貴!”大栓瞪圓了眼睛。

    “醫院真的會鬧鬼?”大栓媽打了個哆嗦。

    梁溪很老實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就聽醫生說,奶奶這裏病了。”

    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角:“還要做好多次檢查,治不好還要朝市裏的大醫院送。”

    “難怪了,你奶奶成天罵人脾氣是不太好。原來是有病啊。”

    大栓媽的臉色變了又變,眼光中透着興奮,一看就是恨不得立刻去找姐妹傳播這個消息。

    梁溪埋下頭,嘴角微微勾起。

    “我們走。”大栓拿起電筒,摟着他的肩一起朝外走,“別害怕,你妹妹是你媽領回來的,他們不能隨便送走。”

    兩人來到老梁家的院子前。梁愛國住的兩層小樓裏燈火通明,窗戶中還傳出了電視劇的聲音。

    “是《霍元甲》!”大山一聽熟悉的片尾曲就激動起來,還有點遺憾,“唉,播完了。”

    梁溪心中冷笑。梁愛國家這臺電視機,是村裏第一臺,也是唯一一臺。還是梁老太用他爸的撫卹金買的。

    她偏心梁愛國,就把電視機放在梁愛國家。其他幾個小家庭都眼紅的不行,村裏人也常來蹭電視看。尤其像《霍元甲》這樣精彩的連續劇,一到開播時間堂屋裏就坐滿了人。

    “好像沒瞧見你二叔。”大栓探身朝堂屋裏張望着。

    《霍元甲》的片尾曲已經播完,梁愛國的女兒梁美麗站起來要去給電視機換臺。旁邊又跳起來幾個孩子,分別是梁家老三老四和老五家的,都爭着要看自己想看的頻道。

    “你們說了不算!電視機是我家的。”梁美麗驕傲的像個小公主,“我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這時她突然瞧見門口站着的大栓和梁溪,立刻不高興地撅起嘴。

    “掃把星,滾出去!奶奶說了,不許你進我家的門。”

    一屋子的老老少少回過頭來,各種不同意味的目光都落在梁溪身上。

    梁溪狠狠一掐掌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二叔人在哪兒?我要見二叔!他把我妹妹抱哪兒去了?”

    他在哭喊,大山在替他解釋。不一會兒,一屋子的人都知道梁愛國跑去他家,強行抱走了寡嫂新收養的小丫頭。

    梁溪越哭越大聲:“我知道奶奶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女孩子。他們把姐姐賣掉了,現在是不是也要把妹妹賣了?”

    “我要找二叔,我要找妹妹……妹妹不能被賣掉!妹妹來我家,是縣公安局的警察叔叔批准的。再過兩天,警察叔叔還要來給妹妹上戶口。”

    村裏人可不知道他這話有真有假,聽到是縣公安局批准的,神色多多少少都嚴肅起來。

    “溪娃子你可別亂說!”這時,梁家老三梁保國的媳婦跑出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什麼叫賣掉了?那是你媽照顧不過來兩個孩子,你奶奶纔好心把你姐姐送給了遠房親戚……”

    這年頭,國家正在提倡生男生女都一樣,同時嚴厲打擊拐賣兒童。村頭村委都張貼着大幅宣傳畫,牆上也刷着標語。即使是在二峨村也知道,重男輕女賣掉孩子是可恥的,更是違法犯罪。

    梁溪一口咬住她的手掌,迫使她痛得放手。

    “那我妹妹呢?讓二叔把妹妹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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