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紅嘴脣抖了抖,正要申辯自己從沒在村裏傳過樑勝利的閒話。張淑芬又呱嗒呱嗒的噴了起來。

    “說一千道一萬,我家勝利爲什麼會在縣城出事?這根源還不是出在你家梁溪身上!”

    “要不是你家梁溪自己進山,不小心掉進了山澗,也不會去住院。要是他不去住院,老太太也不會帶着勝利去縣衛生院看他。”

    “要是沒去縣衛生院,我家勝利現在就應該好好在家喫飯看電視,怎麼可能因爲搞破壞被衛生院扣下來,還要賠錢!”

    張素芬一拍大腿,就開始哭:“那麼大一筆錢喲,我怎麼拿得出來?大嫂啊,你這可真是害死我了!”

    她這一哭一鬧就連孩子都聽得明白,是訛上了劉愛紅,想要榨出一筆錢。

    見劉愛紅一臉震驚卻不知如何反駁的模樣,梁溪騰的一下站起身來。

    沈素卻比他的動作更快。

    “咦,如果這樣說的話,根源應該是梁家的老祖宗纔對。沒有他們代代相傳,又怎麼會有梁溪?哦,老祖宗都不在了……”

    沈素一拍小手:“沒關係,梁溪的奶奶還在,那一定是她要害死你!”

    撲哧一聲,是張木頭偷笑時被飯粒嗆進了鼻子。

    “素素不可以。”在張素芬發火之前,劉愛紅趕緊向梁溪使了個眼色,“帶妹妹進去喫飯,你們也都進去。大人的事和小孩子無關。”

    張家兄弟聽話地端起碗筷,梁溪卻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看向張素芬。

    “二嬸,我家真沒錢。”

    “這叫沒錢?”張淑芬敲敲那一盤折耳根炒雞蛋,又盯着沈素的紅薯醪糟水冷笑,“我看你傢伙食可開得很好哇,還有多餘的口糧喂野狗!”

    沈素哦了一聲,滿懷同情地把醪糟朝她那邊推了推。

    “你是不是餓壞啦?那給你喫。”

    張素芬氣得一揮手。

    不知道爲什麼,她明明是想掀翻那碗醪糟水,手揮出去卻撲了個空。再一看,碗已經被梁溪穩穩地端在了手裏。

    這小瘟生手倒快。

    張素芬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對,轉向劉愛紅直接道:“不管怎麼說,勝利都是老梁家的長孫,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大嫂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劉愛紅囁嚅道:“我當然也不想見勝利出事,但是……”

    “別跟我說沒錢!”張素芬來的路上都想好了,“大嫂你可是民辦教師,可以找縣教育局預支工資的!”

    “一年三百塊,預支個十年……不,二十年,也算你對我們老梁家盡了心。”張素芬打量着劉愛紅瘦削的身材,“再教二十年書,你應該沒問題?”

    原本還在考慮是不是預支個一年工資幫忙的劉愛紅,被她這算盤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梁溪把醪糟碗塞到沈素手中,纔看向張素芬:“二嬸這個辦法不錯,至少不犯法。”

    沈素正在驚訝他怎麼一副要勸劉愛紅答應的樣子,又聽他嘆了口氣:“要是早這麼商量,二叔也不會變成那樣……”

    他昨天已在梁家老屋當着衆人的面演了一出,現在擡手擦擦眼角,哽咽起來更加自然。

    “千不該萬不該,二叔他不應該搶我妹妹去賣,更不該教唆美麗來我家偷東西。”

    “你這小子在胡說八道什麼?”張素芬愣住了。

    劉愛紅聽的也有些怔愣,沈素卻早已領會梁溪的用意,當即大聲道:“不是胡說,是村裏人都這麼說!”

    又轉頭去問張家兄弟:“梁美麗的爸爸幹了壞事,學校裏也是這麼說的對不對?”

    張家兄弟受了她一顆飯糰之恩,又喜歡她天真可愛。現在頂着姑姑的目光壓力,兩兄弟怯怯地點了點頭。

    梁溪又擡手擦了擦其實很乾燥的眼角:“二嬸難道才從縣城回來,還什麼都不知道?”

    張素芬還真是才從縣城回來的。

    她白天在縣衛生院被氣得半死。原本以爲梁勝利只是小孩淘氣,弄壞東西大不了賠禮道歉。沒想到縣衛生院保衛科開口就讓賠十三萬五千元。還說這是看着梁勝利是未成年人,招價賠償沒有多加罰款。如果不賠償,那就只能報案送他去工讀學校。

    張素芬和梁老太的秉性相似,遇見這種情況,第一選擇就是當場大鬧。

    沒想到,縣衛生院經歷過梁老太大鬧之後,痛定思痛調整了章程。現在對這種上門醫鬧絕不客氣。

    她才叫嚷了幾聲“醫院訛人,欺負農民”,就被保衛科的人直接按住,還叫來了派出所民警處理。

    旁邊病人和家屬指指點點,有幾個長期住院的病人見識過樑老太的威力,朝其他人添油加醋宣講了一番。衆人恍然大悟,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的說她是上樑不正下樑歪,難怪養出個惹事生非的兒子。也有的冷嘲熱諷勸她也去檢查腦子有沒有出問題。

    張素芬咬着牙進行了口頭檢討,才被帶去見到了梁勝利。可憐她又白又胖的寶貝兒子,這幾天羈押在保衛科,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一見她就哭喊着要回家,要喫肉。

    張素芬心疼得不行,同保衛科的人好說歹說再寬限幾日,好回家湊錢。

    老梁家的錢大頭都攥在梁老太手裏,要救梁勝利,就要找梁老太拿錢。若非如此,張素芬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有個婆婆正在住院。

    縣衛生院對梁老太這個病人也算相當重視,給了她單獨一間病房,遠在走廊盡頭。除了醫生檢查,護士換藥,平時病房門緊鎖,張素芬也只能隔着門上的玻璃朝裏看。

    曾經不可一世的梁老太被束縛帶綁在病牀上。精神倒是很好,嘴裏一直不乾不淨地罵着。

    醫生說了一大堆的術語,張淑芬聽不懂,大概明白梁老太沒有別的毛病,就是腦子有問題。縣衛生院條件有限,建議家屬把她轉去市精神病院。在此之前,當然要先把這裏的檢查和住院費用結清,包括之前以梁溪家屬的身份,佔用病房住宿和喫飯的費用。

    張素芬回來時牙都要咬碎了。

    一進村就發現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他們小聲議論的什麼,張素芬沒有聽清,卻下意識覺得是在嘲諷自己。

    她越想越覺得是劉愛紅的錯。

    所以家都不回就先殺過來,除了興師問罪出口氣,更要逼劉愛紅出錢。

    現在梁溪這麼一說,她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沒有想得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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