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有到什麼程度呢?至少二峨山這裏,在他活着的這六十年裏,就沒見有采藥人挖到過。
因爲這種藥材很奇特。塊根是拔除蛇毒的特效藥,枝葉搗碎了用來避蛇,效果比鳳仙花、狗屎豆、雄黃什麼的綁一塊兒都要強。
其他避蛇草藥是散發出蛇不喜歡的氣味,讓蛇避開。硃砂蓮的氣味,則是能讓蛇震懾俯首,不敢輕易動彈。所以《本草綱目》中說,此物避蛇有奇威,又名“闢虺雷”。
但是,這種植物又偏偏生在蛇窩裏。極品硃砂蓮的生長處,必然會有“虺”盤踞。
梁溪聽得津津有味,追問道:“虺長什麼樣?比五步蛇,竹葉青還厲害麼?”
王麻子楞了楞,說“虺”是一種很大很厲害的毒蛇,可能就是古人對眼鏡王蛇的一種叫法。
不,不對!
沈素還躺在籮筐裏裝暈,聽了這番講述就在心裏默默糾正:“虺”纔不是指某一個品種的蛇,而是同她一樣開了靈竅的蛇靈,體型龐大,能在山澤中稱霸一方。虺五百年化爲蛟,蛟千年化爲龍,龍五百年爲角龍,千年爲應龍……
今天所遇見的那條格外巨大的烏梢蛇大青,就是一條“虺”。
硃砂蓮則蛇伴生的的一種植物。蛇羣守護它,就像守護蘭花一樣,是把它當成了自己收藏的寶貝。
沒想到,王麻子越說越離譜,這時又說根據別的古書記載,“虺”不像一般蛇,不是卵生,而每年夏天,從硃砂蓮的葉子里長出一條條小蛇。等小蛇長大些能下地以後,硃砂蓮生在在地表的枝葉就會全部枯萎。
“所以咯,硃砂蓮其實就是虺蛇的老孃。萬物都講一個孝字,蛇見到老孃也要把腦殼低下來不敢冒犯。”
聽到這裏,裝暈的沈素再也裝不下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葉子里長出來的小蛇,就是這個嗎?”她從衣兜裏掏出兩條細長卷曲的東西,朝王麻子比劃道。
“蛇!”王麻子嚇得朝後一縮,定睛看時才發現那並不是活物。只是細長條,扁圓頭的模樣像極了小蛇,顏色還是黃綠帶紫斑的,鮮豔得一看就像帶了劇毒。
“不是蛇,是花花。”沈素揚起笑臉,告訴王麻子這是她挖硃砂蓮時碰落的花朵。
王麻子楞了楞,立刻拍着額頭道:“難怪古書上會那樣記載。想來一定採藥人怕蛇不敢靠近,遠遠看過去,就被這花的模樣誆騙了。”
興奮之後,他才目光遊移地看向沈素:“你說,這塊硃砂蓮是你自己挖出來的?”
沈素正要說是,突然心中一緊,差咬到舌頭。
她忘了,梁溪叮囑她裝暈後醒來就說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樣讓硃砂蓮的來路顯得很神奇,反倒容易把王麻子這樣的山民糊弄過去。
“不記得了……應該是我挖的吧。”她低下頭,努力裝出捏着花玩的天真模樣,“我就記得花花落下來,花花真好看。”
敲完腦門,他又一把抱住沈素,一副非常後怕又慶幸的模樣。
“幸好,幸好挖出來了,抱着它,蛇羣纔沒敢咬你。”
他就像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拍着她的後背問:“我找到你時你就已經暈過去了,是不是被蛇嚇壞的?”
沈素會意,嗯了一聲。
梁溪又是一副“叫你不聽話,叫你冒險亂跑”的生氣狀,揚手就要揍她屁股。
“算你命大,要是真的碰見王爺爺說的虺就糟糕了!哭?你還敢哭?!”
沈素原本不想哭,被他在耳邊這樣一吼,只好努力嚶嚶嚶,雖然擠不出眼淚,但是喊疼還是會的。
王麻子趕緊來勸,唸叨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兩個孩子拉開,也不再追問沈素,似乎就這樣接受了“傻人有傻福”的說法。
梁溪鬆了口氣,這才抽出鐮刀,將那坨無比珍貴的硃砂蓮一分爲二。
“今天能有這番奇遇,多虧了王爺爺。”他堅持把一半硃砂蓮塞給王麻子,“這東西我拿去只能賣錢,王爺爺拿着可以治病救人有大用。”
王麻子推卻不過,只得接了,想了想又說:“溪娃子,這硃砂蓮你要賣也莫要拿去集市賣,藥販子會欺你年紀小,打壓價格甚至想方設法把要騙走。真的要賣,我幫你聯繫省城的保仁堂,直接賣給他們價格公道。”
梁溪眼睛一亮,按着沈素朝他鞠躬:“太好了,往後還請王爺爺多多照顧!”
他堅持將硃砂蓮分給王麻子,正是想爲以後鋪路。不出他所料,王麻子原本心中有愧,又平白撿了這半塊硃砂蓮,果然就會投桃報李。
只不過,他原本是希望以後劉愛紅如果受傷,王麻子能夠出手相助,沒想到王麻子比他想得更大方。
保仁堂可是全省有名的大藥店,每年也會來縣城收草藥。不過人家做的是大買賣,有的是定向收藥的專業戶,如梁溪這樣的山裏娃揹着草藥去賣,根本連門朝哪邊開都摸不到。
如果能從此搭上這條線,就是找到了爲發家致富的一條好途徑。
想到這裏,他有試探着問王麻子,平時是不是同保仁堂買賣過藥材,故意做出猶豫的模樣:“我就怕……省城的大店不好打交道,會太麻煩王爺爺。”
不出他所料,王麻子果然讓他放心,坦言說認識保仁堂的人:“當初組織上送我去省城中醫院進修,同班同學現在就是保仁堂收購藥材的負責人。他知道我的爲人,送去的草藥絕不會以次充好。”
梁溪聞言心喜,又問了王麻子不少有關採藥,收藥的問題。
沈素可聽不到他心裏打的算盤聲,只是看着眼前尊老愛幼,其樂融融的畫面欣慰而笑。
此時雨已經停了,王麻子替梁溪重新裹了手臂上的傷口,又給沈素灌了幾口預防風寒感冒的板藍根水,帶着他們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