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在背兜裏昏昏欲睡,突然感覺筐底被拽了下,是梁溪在同王麻子商量。
“這裏有水,我想先洗一洗。”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擔心,“這一身血糊糊的,回去會嚇壞我媽。她知道今天我們是跟王爺爺進山,原本是很放心的,要是知道我被烙鐵頭咬了…….”
他擡起頭,擔心地看向王麻子:“還有硃砂蓮,要是被我叔叔嬸嬸知道有這麼個寶貝,那就一定會鬧得全村都知道,只怕還沒有賣掉就會被搶走。王爺爺,要不你幫我先保管着?”
片刻沉默後,王麻子乾咳一聲:“你說得對,今天山上的事,千萬莫要讓別人知道。”
他語氣有些尷尬,但不失誠懇:“不是我老漢兒怕擔責任,不想賠你媽醫藥費。只是硃砂蓮這樣稀罕的寶貝,誰知道了都會眼紅,知道的人多了就會出亂子。”
“明白。”梁溪乖覺地點點頭。
他脫下沾了血的短褂丟進水裏,朝王麻子揚起一個天真的笑容:“王爺爺放心,今天的事我們一定不說出去!對吧,素素?”
沈素嗯了一聲,其實心裏有些糊塗。明明想要遮掩保密的是梁溪,爲什麼幾句話說完反倒像是王麻子欠了他人情?
不過她只是琢磨了兩三分鐘,又昏沉沉地垂下了腦袋——雨後的氤氳實在讓小蘭花感覺很舒服。
因此,她也就錯過了一個可以改寫梁溪人生的機會。
就在沈素夢遊山林與羣蛇嬉戲時,王麻子看着努力搓洗衣服的梁溪,忽然嘆了口氣:
“溪娃子,你想不想學醫?”
梁溪着實有些意外。
其實他只是旁敲側擊,提醒王麻子要爲今天的事保密。沒想到這老頭子居然就要收他爲徒了?
收徒可不同於介紹藥店那種順水人情。
像王麻子這樣的赤腳醫生,雖然不是正規編制的醫生,卻是山村裏捧着“金飯碗”的本事人。許多人家都巴不得讓自己孩子拜他爲師,不過老頭脾氣怪,眼光高,常說祖傳的祕方寧可帶進棺材,也不能輕易傳人。
現在突然提出收徒,梁溪可不認爲是自己天賦異稟,被王麻子發現了閃光點。
他佯裝不解其意,回答道:“我家窮,以後我想考師範或者軍校,就不用花錢讀書了。不過,應該很難吧,還要先考上縣城的中學纔行。”
王麻子看着他,若有所思,倒沒有再說什麼。
第二天,劉愛紅才注意到梁溪手臂受了傷。因爲已經包紮敷藥,看不見傷口,梁溪說是在山上被山石樹枝刮傷的,她也就信了。喫過晚飯,還抽空給王麻子送了十幾個雞蛋去,當作他帶梁溪進山採藥的謝禮。
回來後,她遞給梁溪一個綠色塑料皮的小本本,說是王麻子送給他的。
小本本看上去是嶄新的,梁溪也不以爲意,轉手就拿給沈素,還搭上了自己最好的一根鉛筆。
“答應過要教你寫字的,就用這個吧。”
他在第一頁上最頂行,依次寫下人、口、手、足、日、月幾個字,要沈素在下面抄寫。
沈素其實認識不少字,只是不太認識這個時代的字,總覺得這些字都缺胳膊少腿。
這一翻,竟被她翻出了一張紙。
很薄的一張紙,夾在本子中間,上面寫了幾行字,看起來竟是個藥方。
她悄悄拽了拽梁溪衣角,讓他暫停寫作業,先看看這個。
梁溪看見藥方也很驚訝,上面的字是藍黑墨水寫的,從墨水乾枯變色的程度看,這張藥方剛寫沒多久。
“你知道這幾味藥都有什麼用嗎?”他小聲地念出一個個藥名。
這些藥沈素倒是都認識,也知道其藥性。
“都是除風祛溼,活血化淤的藥材,大部分昨天的山上都有。”
“可以治跌打損傷嗎?”梁溪驀的激動起來,“是不是能配藥酒?”
“你是說,之前你很想要,但王爺爺說找不到草藥就配不出的那個跌打藥酒?”
沈素想了想,認爲很有可能。
她指着藥方上的一行字說:“你看,有王爺爺昨天要找的七葉一枝花,還有幾味藥在山上我也沒有感覺到。所以,這大概就是那個藥酒的方子。”
不過,她不太理解梁溪爲什麼會這樣激動。
“找不到草藥,有藥方也沒有用。”
“二峨山那麼大,總能找到這幾種草藥的,對不對?二峨山上找不到,還有大峨山,三峨山,四峨山…….”
梁溪按住沈素的肩頭,目光灼灼飽含乞求:“你能找到這些草藥的,對不對?”
沈素被他盯得有些慌張:“我不知道……像那條山溝裏的七葉一枝花,就算找到了,也不能用。”
她想說山中草木天生天養,能不能找到全憑機緣。昨天那棵七葉一枝花,同他們的緣分就不太夠。
但眼看梁溪雙眼中的火苗熄滅,她又莫名替這孩子感到難過。
“一定要找到這些草藥來配藥酒嗎?”
沈素回想起來,似乎一開始就是因爲梁溪想要王麻子的藥酒,纔會答應讓自己跟着進山去尋找草藥。
她不太理解這種執念。
“你很想要這種藥酒?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不知道爲什麼,梁溪突然表現出來的執念讓她心生不安,彷彿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如果真的很重要,我可以試試……等我的靈力恢復,可以試着救一救那棵七葉一枝花。”
她懊惱地看着自己的小胖手,現在手指搓來搓去仍然沒有用。
梁溪鬆開了按着她肩膀的手。
“沒關係,找不到就算了。”
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也突然想到爲什麼王麻子會把這個號稱絕不外傳的祕方悄悄抄給他。
莫非,王麻子是覺察出他和沈素身上的不對勁,以此試探?
又或是想借他們的“福氣”,將這方子上那幾味草藥找全?
不過,琢磨相比王麻子的用意,梁溪認爲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讓小蘭花時有時無的靈力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