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將海苔齊整地擺好準備切絲,鋒利的刀刃上還掛着幾滴水珠,他在動手前微微偏頭,同時擡了擡手肘,挑眉示意。

    鬆手。

    他無聲地暗示我。

    我手一鬆,滑下去順勢揪住袈裟袖子的邊緣。

    這下子總不能耽誤你做菜了吧。

    我把那一小截布料攥在手心,下巴一揚表示自己的態度。

    夏油傑表情毫無波瀾地盯着我看了幾秒,然後突然輕笑出聲,笑聲中摻雜了點無奈和一點我看不懂的情緒,我說不出來那是什麼,但是總感覺他現在的心情很不錯。

    或許是非常不錯。

    從我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神情專注的模樣,劉海垂在臉側,紫色的眼眸像是泛着溫潤光澤的深海珍珠一般,沒有多餘的情緒。

    夏油傑似乎經常下廚,他熟練地把海苔三兩下切成細絲,刀刃落在案板上均勻的‘篤篤’聲和海苔的脆響交織在一起形成頗有節奏的樂曲,更顯得他動作乾脆利落。

    蕎麥麪熟的很快,夏油傑把面撈出來後過了幾遍涼水,然後又均勻地分在兩個碗裏。

    湯汁早就調好分別盛在兩個碗裏,夏油傑伸手從旁邊的托盤裏拿出一個生雞蛋,單手將其在臺面邊緣敲開,透明粘稠的蛋清包裹着蛋黃完美地落入其中一個碗裏,夏油傑把被完美分成兩半的雞蛋殼扔進垃圾袋。

    我在這時候拽了拽他的袖子,剛要開口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你不要生雞蛋對吧?”

    我閉上嘴,把那句[我不喫生雞蛋]嚥了回去。

    看來夏油傑這陣子不光給我做蕎麥麪,還關注了一下我用餐的情況。

    我確實不喫生雞蛋,哪怕知道是無菌蛋也很難接受它冰涼黏膩的口感,就算是拌飯或者混在湯汁裏也不行。之前送餐時生雞蛋都是單獨放在一個小碗裏,被我直接選擇性忽略了,每次都是單獨剩下它。

    攪拌均勻的湯汁被淋在蕎麥麪上,褐色汁液浸潤過的麪條看起來更加誘人,一直被忽略掉的飢餓感在此刻存在感極強,我忍不住亦步亦趨地跟在夏油傑身後,像是被人拿着貓條誘惑的流浪貓一樣跟着他。

    夏油傑把裝着兩碗麪的托盤放下,我非常自覺地從餐具盒裏拿出兩雙筷子,端正地坐在對面。

    誒,說起來,這好像是我和夏油傑第一次面對面喫飯啊。

    我冷不丁地想起這件事,然後擡頭——

    夏油傑身上還圍着圍裙,袖子也沒放下來,只露出了有明顯鍛鍊痕跡的小臂,長髮搭在他的肩頭,注意到我的視線後擡頭的男人眼中有着顯而易見的不解。

    “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感慨道:“人長得好看,話又說得好聽,做飯還這麼好喫,怪不得大家都喜歡你。”

    夏油傑的臉上罕見地劃過一絲名爲呆滯的表情,他動作僵硬地歪了下頭:“什麼?”

    “就是你的教徒啊!不光能給你送咒靈還能給你送錢送珍寶,這絕對是真愛吧!”之前社會新聞上關於邪·教的報道我也沒少看,每個信徒的臉上都帶着迷醉又狂熱的表情,真是很難不讓人感慨邪·教頭子的人格魅力和語言藝術。

    而且菅田真奈美之前閒聊的時候和我說過,有的教徒可是能給盤星教送財產送到自己傾家蕩產。

    我聽後大爲震撼,震撼過後則是按捺不住地狠狠好奇。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覺得那種說話好聽又有趣的人超厲害,我超愛和他們一起玩的!

    沒辦法,誰讓我身邊只有一個根本不知道‘委婉’二字怎麼寫的爺爺呢?

    “你都是怎麼跟他們說的?”

    我越說越興奮,巴不得讓夏油傑直接教教我怎麼空手套白狼,完全沒有注意到逐漸變得危險的氣氛和麪前人愈發‘核善’的笑容。

    “夏油傑,你當教主真是可惜了,不如直接去歌舞伎町!你肯定能天天開香檳塔!”

    我非常激動地抓住了夏油傑的手,彷彿瞬間化身爲歌舞伎町的媽媽桑,而夏油傑就是被我看中的下一顆在男公關界即將冉冉升起的新星。

    “說完了?”新星問我。

    整個人的狀態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我仍舊沉浸在夏油牛郎憑藉着好皮囊和好口才日進斗金,而我在他背後唰唰數錢的腦洞中,被提問後只是愣愣地點了下頭,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纔似乎有點過於激動了。

    “啊,抱歉……我剛纔是不是有點太……夏油傑你拿我碗幹什麼?!”

    原本因爲心虛而小心翼翼的語氣在瞬間凌厲起來,我趕緊摁住正在被人移動的碗,毫不客氣地瞪向罪魁禍首。

    怎麼可以當着我的面搶我的食物!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根本沒有鬆手的意思:“不想喫飯可以不喫。”

    “……”

    糟糕,我又一不小心把真實想法說出來了,而且夏油傑也很給面子地像意料之中那樣生氣了。

    碗在這樣的僵持住不聲不響地又朝夏油傑的方向挪了幾分。

    !!不可以!

    我真的很餓!而且現在眼看着蕎麥麪離我而去,我覺得自己更餓了!

    “我錯了。”

    我用兩隻手緊緊抓住夏油傑的小臂,擡頭委屈巴巴地和他對視。

    他冷笑一聲,扣着瓷碗邊緣的手猛一用力,我整個人猝不及防地順着他的力道被拽起,上半身直接撲在了桌面上。

    好涼!

    我身上就穿了一件寬鬆的t恤,這間屋子本就冷氣開得足,桌面早就被吹得冰涼,一件短袖根本起不到什麼阻擋低溫的作用。

    夏油傑似乎是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一副要被我氣笑了的表情,額頭的青筋幾乎都要暴起。

    “松、手。”

    被惹怒了的新星一字一句道。

    我怎麼敢輕易鬆手!萬一他氣不過,直接伸手把面扣我頭上怎麼辦!

    我抓住他手臂的力道又收緊幾分,小心翼翼地擡眼看他:“你要是不生氣了,我就鬆手。”

    夏油傑:“……”

    他低垂下來的視線在我身上逡巡一圈,在觸及某一點後飛快地收回:“你要是能老老實實的喫飯,我就不生氣。”

    這個我可以!這個我太能了!我保證接下來和他喫飯的過程中一個字都不多說!

    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享用起午飯,我歡快地把湯汁和蕎麥麪攪拌均勻,剛吃了一口就聽見對面人突然說道:“看不出來,你倒是瞭解牛郎,連開香檳塔都知道。”

    我梗住,將嘴裏的食物嚥下後清了清嗓子,擰着眉頭正色道:“你不要瞎說,我可是未成年。牛郎店雖然沒去過,但是演牛郎的影視作品我可看了不少。”

    夏油傑目光幽幽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就低下頭去吃麪,一時間我們兩個人之間陷入沉默,只有吃麪的聲音響起。

    等到我們喫完後,食堂才陸陸續續出現了其他人。

    穿着制服的廚師和夏油傑打過招呼後就鑽進了後廚忙碌,路過的菅田真奈美看到我們之後眼神像是燃起了小火苗一樣驟然亮起,幾乎是有實質性的閃光特效pikapika地出現在了她周圍。

    咳,這種被人行注目禮的感覺多少有點詭異,我努力忽視掉這一道異常強烈的視線。夏油傑解開圍裙,和挽住袖子用的繩子一起交給旁邊的廚師,我跟在他後面離開了食堂,剛拐進走廊就聽見他頭也不回地發問:“嗓子都恢復了嗎?”

    我習慣性地摸了摸脖子,剛想點頭卻意識到夏油傑看不到我的動作,於是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嗯,差不多了。”

    菅田真奈美給我找的藥更適合做日常對喉嚨的保護,我後來自己去醫務室翻找過別的藥品,本來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讓我發現一盒沖劑。

    雖然味道刺激了點……但是效果還不錯,我喝了兩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哦,那明天早上換好衣服來廣間,這幾天落下的訓練該補回來了。”

    我:??

    你是魔鬼嗎!這麼美好的午後你居然說這個!

    縱然心有不滿,第二天一早我仍然準時出現在了廣間的門口。

    熟門熟路地扯開障子門,我一進房間就發現夏油傑居然沒穿他的袈裟,而是換上了一身運動服。

    沒看錯的話,似乎是和我身上這套的一個牌子的?

    我沒太在意,不等夏油傑說話就非常自覺地開始繞着場地熱身跑起來。

    反正每次訓練都是差不多的流程,我熱身跑→夏油傑虐菜→休息→夏油傑虐菜→休息→我欺負裂口女。

    大概就是這麼一個過程。

    只不過今天的訓練被一個小小的插曲打斷了。

    我和夏油傑在榻榻米上纏鬥到一起時,菅田真奈美恰好敲門進來。

    她看見屋內景象後什麼都沒說,但是挑起的眉尾很明顯已經代表了她的態度。

    “怎麼了?”夏油傑卸了力道後起身,我正好借這個機會休息一下。

    “是橫濱的金川先生,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見夏油大人。”

    夏油傑在聽到這個名字後不悅地皺起了眉,然後他想起什麼似的,轉頭朝我招了招手。

    我不明所以地湊了過去。

    他扔過一塊毛巾蓋在我的頭上,對我說:“走吧。”

    我:“嗯?”

    他突然笑了,伸手惡意滿滿地隔着毛巾大力揉搓我的頭髮:“你不是好奇我是怎麼讓教徒來送錢的嗎?走啊,帶你看看。”

    ?!

    可惡,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輕易消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