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明蘿夢遲疑地又換了一聲。
她的手仍揪着袖口。
而這是她緊張時不由自主的表現。
裴神玉垂下長睫,掩蓋住他翻騰起伏的情緒,暗暗攥緊了拳。
她還不認識他,他不能心急。
“我無事。”
“可是郎君你的手……”
明蘿夢就像是一隻喋喋不休的小獸,想要報恩於人,卻不知該如何做,水盈盈的眸子間滿是焦慮。
裴神玉靜了一瞬,方而緩緩擡手,聲音放柔了幾度:
“我的手上都是劍繭,且他功夫不到,傷不到我。”
男人的手如白玉無暇,毫髮無傷。長指骨節起伏之間,青筋隱約可見,更顯得修長有力。
明蘿夢默默在心中發出一聲驚歎。
習武之人,原來竟這般厲害麼?
她想了想,自己還未曾見過這般英武不凡的年輕男子。
表哥雖是將軍之子,然而卻也沒有繼承姨夫的衣鉢,只是略通兵馬。他更向往於經國治世,如今入朝所任也是文職。
更不必提南地男子性情也溫柔,也多好詩文。
但此人……
分明也生了一副矜貴之相,然而氣質卻似冰山沉靜,彷彿歷經了許多歲月滄桑。
除此之外,他好似也有些奇怪。
方纔他定定地注視着她,又沉默了許久,彷彿將所有的情緒都深藏於心。
“郎君無事便好。”
明蘿夢恍惚地想了一會兒。
可她又有些苦惱,她該怎麼報答於他呢?
裴神玉的眼睛卻如一面鏡子,彷彿能照出她心中所想。他開口道:
“娘子若是想謝我,就請我喫一頓飯罷。”
明蘿夢眼前一亮,似是恍然大悟。
“自然可以。”
白鳩卻扯了扯她的衣袖,勸阻道:“娘子……”
貪圖她家娘子美色之人這般多,她也不免有些戒嚴。且娘子有那麼多的金銀財物,酬謝什麼不可,又何必以身作陪呢?
明蘿夢卻囅然一笑。
“無妨,這是我的恩人。”
此前,縱然她大可搬出將軍府的名號,然而於大庭廣衆之下與那男子撕扯,亦是不利於女子聲名。而後若非是他出手奪鞭——
那一鞭抽來,她若閃躲不及,也定是會容顏受損。
她慣來珍惜身體髮膚,又是有恩必報之人。
故而這個要求對她來說,並不爲難。
明蘿夢略微思索,道:
“我聽聞神都有一家酒樓名爲得月樓,菜餚極佳……但我還未曾去過,不知郎君可否識得?”
“嗯,的確是頗負盛名。”裴神玉鎮定回道。
“那我便請郎君去這處酒樓,可好?”
裴神玉眼中浮過一絲深意,頷首以應:“好。”
他始終反應平淡,不似是那等輕薄之徒,然而他的目光深深望來,卻總是給她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之感。
應該也只是錯覺罷?
明蘿夢長睫撲扇如蝶,不由又偏了偏首。
因那得月樓地處不遠,二人便捨棄馬車,一同前去。
奈何郎君生得俊朗不凡,女郎又嬌美如小鳥依人,實在般配。一路也吸引來不少視線。
明蘿夢正神竅遊離,腳步也無意識地放緩了。
而她也全然沒有意識到,旁側身形頎長的男人平日裏本是龍行虎步之人,然而如今卻因照顧遷就於她,也在慢慢踱步。
二人同行之間,風吹而衣袖不經意地拂碰。
裴神玉的目光無聲地落在身邊小人兒的發旋上,此時眉眼間,方纔浮上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得月樓到了。
這家酒樓本是皇商所開,芸集天下菜色,聲名遠揚。客盈滿座,裴神玉卻是一路暢通無阻。侍候之人見到他們前來,也異常恭敬。
明蘿夢初來乍到,自是人生地不熟,便任他領路。
然而一路上樓,男人始終一臂擋在她面前,將所有人流隔離在外。
還不時側目,看她有沒有跟上。
明蘿夢感到自己,就像是他生怕不見了的寵物。
及至頂樓雅閣,只見裏頭佈置精緻。蘭草馥郁,紫檀桌椅,玻璃屏風。且扇窗大敞,可坐覽神都千重景緻。
得月樓地處繁華之隅,坐落在神都朱雀長街之上。眺望樓下,車如流水,馬如游龍,一派熙熙攘攘。
足見當今天子統率之下的都城,有多麼的康盛長安。
明蘿夢忍不住小聲驚歎:
“這兒的景色可真好。”
琉璃似貓兒眼覷向窗外,縱然她此時如淑女一般矜持,卻還是難掩眸間的雀躍。
見此,裴神玉的心中又泛起波瀾。
當然了,這一處頂樓的雅閣,也不是隨便何人都能來的。
此時小廝呈着食譜走來。
“客官要來點兒什麼?得月樓這兒有四方菜色,譬如這松鼠鱖魚,牡丹燕菜……
今日的頭菜,乃是名廚所烹的乳炊金羊,樓內歷時三月新準備而成,您瞧瞧,可否也要來一份嚐嚐鮮?”
那小廝極是熱情,菜名也報得順溜無比。
然而,明蘿夢卻喫不得羊肉,可她卻並未出聲。只聽裴神玉斷然回拒道:
“這道就不必了。”
或許是他口味不喜,但這莫名的巧合還是讓她輕輕舒展了些眉梢。
又聽他問:“今日可有奶汁鯽魚?”
“有嘞。”
“那就再來一道木蓮豆腐、蝦蓉珍珠丸子、牡丹燕菜。”
裴神玉從容利落,敲定四道大菜。
他又轉頭看向她,眉眼溫靜,出聲詢道:“你可有什麼喜歡的?再添幾道。”
明蘿夢已愣在一旁。
爲何……他所點的,似乎也都是她所喜歡的?
美人蹙了蹙眉,似乎是十分糾結。猶豫片刻,才只好添了兩道素菜。
可菜譜上卻有一道‘奶酥山’,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蘿夢眸間一亮,出聲道:“這一道是……”
小廝忙向她殷勤介紹:
“這道點心採用了最上等的鮮牛乳,乃是製冰成酪,上面還有些瓜果。神都的娘子們最是喜歡,您可要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