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宮內,宮婢們正在爲妝鏡之前的女子細心打理髮釵,整理裙襬,又給她披上鬱金色披帛。女子姿態雍容,烏鬢如雲,鴉睫之下一雙煙眸繾綣脈脈。

    “好了,走罷。”

    此時廊閣之下,已匯聚了數名靚妝華服的小娘子們。

    今日明蘿夢於宮中蓬萊池邊設宴,邀神都之中的命婦貴女們前來賞荷。

    而此時筵席尚未開始。她與拂春立於臺閣之上,俯瞰樓下。樹高而林葉陰翳,遮蔽住女子華美的重重裙裾。

    貴女中有不少早早入筵,如今席中已有不少人。

    而拂春正在與明蘿夢逐一說明前來的賓客。

    “這一位,禮部侍郎家的柳三娘子柳嫣。那一位,是寧遠將軍的夫人楚氏,擅植芍藥山茶,於花藝之上頗有心得”

    明蘿夢微垂細頸,姿態從容而悠閒地睨去。

    入宮已有一些日子,她如今也對宮中也熟悉不少,裴神玉哄着讓她舉辦些宴飲,以解平日無聊。而她也想想見見姨母表妹們,便讓拂春設宴相邀。

    而筵席的一干瑣事,她都全部交付與關雎宮中的掌事蘭卉姑姑與拂春。

    如今她也方纔知道,拂春竟如此精明能幹。她辨別得出所有京中權貴,能將對方的身份名姓一一向她道來。

    拂春甚至對她們的性情與不爲人知之事也有不少了解。

    明蘿夢本不感興趣,如今卻也聽得有些興致。

    她如慵懶的貓兒一般靜靜觀察着人羣,卻見席中角落有一名神色黯淡而着粉衣的年輕婦人,莫名有幾分面熟

    明蘿夢淺淺道“她是何人”

    拂春往下看去,道“那是翰林院編修曹濱之妻,沈黛兒。沈氏性情淑順,此前爲陛下東宮中的司膳女官。她與曹編修二人青梅竹馬,只是如今似乎感情日漸不睦,鄰里皆知。”

    明蘿夢鴉睫一顫,不知爲何聽到東宮二字,心中些許微瀾。又多看了一眼那名女子,不由留意於心。

    而此時正等候宴飲開始的貴女們之中,也有相熟之人開始咬耳朵。

    她們的話語雖小聲而避人耳目,卻不知皆清晰地飄入了明蘿夢的耳中。

    “我聽說,陛下待貴妃極好。”

    “可不是麼,你瞧這處處繁麗享受。你我此前參加宮宴之時,哪見過這般的景緻

    “這三年啊,這宮中簡直就像是個靈堂似的”

    “噓你快小聲些,被人聽見,你可就是妄議宮闈了。”

    “總的來說,都是拜貴妃所賜。”

    誰人不知,陛下自登基以來就不好華服,不沾女色,少食葷腥,彷彿爲亡者祭奠一般。

    天子昔日就喜怒不形於色,如今更像是冷心寡情的佛子。

    凡冠袍器皿,宮室陳設,一切樸素從簡。帝不納妃,後宮也是清清冷冷。宮人們又投其所好,整座紫微宮儼然像是寒山雪宮一般沉寂素雅。

    先帝薨逝已逾三載,大乾帝王歷來孝期卻只用一年。可若說陛下與先帝父子情深,傳聞之中卻又不像

    直到天子將一株嬌花珍惜地養在深宮。

    如今人人皆知,紫微宮中又重新擬建桂殿蘭宮,鋪陳羅綺,只因貴妃愛靡衣玉食。而又聽聞寶貴妃嬌生慣養,天子就如豢養鸞鳥一般,以喂醴泉,以栽梧桐。

    處處縱溺,捧若明珠一般寵愛。

    而荒蕪了許久的紫微宮,如今也終於繁花遍開。

    “可若陛下當真喜歡,又爲何不立後呢”

    “聽說貴妃體弱虛寒,陛下此前又廣覓良藥名醫。恐怕也是因此,而不能母儀天下。”

    畢竟中宮無子,又哪裏說得過去呢“要我猜啊,恐怕是因爲崔相”

    崔氏一族對後位覬覦已久,也早已人盡皆知。

    她們正衆說紛紜之間,卻見說曹操曹操到。已將近筵席開始之時,兩名貴女才姍姍入內。

    爲首的女子妝深脣朱,髮髻之上珠玉琳琅,眼尾帶着一絲倨傲,正是崔氏女崔道嫵。而她身邊的黃衫女子,自然是形影不離的王楚雲。

    有諂媚的小娘子不由擠出笑顏道“道嫵姐姐”

    “嫵娘可終於來了。”

    此刻樓上,拂春又與貴妃道“娘娘,那是右相之女崔道嫵。在她身邊那位則是王娘子王楚雲,也是陛下母家的表妹。”

    明蘿夢輕輕頷首,這二人也是早打過交道了。

    只是她對王楚雲的身份則有些意外。

    拂春一頓,又道“王娘子如今已與盧家三郎定親了”

    明蘿夢心中不禁浮現一絲微妙,彷彿被拂春看透了什麼似的,不由道“筵席也快開始了,隨本宮下去吧。”

    宴中已賓客盈坐,宮人紛紛添著斟酒。餚饌精緻絕妙,有玫瑰花餅,槐葉冷淘,菊花清酒等,十分碧鮮漂亮。

    其中又有金盤所裝的丹荔。

    荔枝顯然是新摘不久,綠葉仍色若翡翠,散發着淡淡清香。

    “貴妃娘娘到”

    衆人回首望去,見到寶貴妃緩緩走來。

    明蘿夢穿銀紅牡丹蹙金裙,臂纏金蓮,衣袖飄颻恍若天宮妃子。一身靡顏膩理,白如珍珠那般,在日光下輕泛柔光,仍有幾分嬌腴。

    眼眸剔透如清碧春池,偏偏一雙眉如霧似煙,無邊柔媚,生得跟妖精似的。

    許多未見過貴妃真容之人,皆不由低嘆,露出驚豔。

    王楚雲卻並不意外,只是意態悠閒地喝了一口茶。她身旁的崔道嫵則攥緊手心,眼底泛起不甘之意。

    衆人皆起身行禮,明蘿夢緩緩頷首一笑“快請坐,諸位不必多禮。”

    她不喜應酬,就只撿了幾句場面話,讓衆人隨意。

    貴女們四散遊覽,明蘿夢也步入席中,朝一對雙生花似的姐妹二人走去。

    “眉眉姐姐”

    魏善瑤雀躍出聲,然而見到魏善琪眼中的提醒,又朗聲轉口道“不對,該叫貴妃娘娘了”

    “善瑤還是這般頑皮,讓娘娘笑話了。”魏善琪笑笑。

    “不妨事的。姨母呢”

    “姑姑這幾日似乎有事在身,不能前來,讓我們給姐姐帶了些東西”

    三人談話之間並不避諱左右。而宴中仍有未離去的貴女,不由悄悄豎起耳朵,又知悉了一個消息

    原來貴妃母家,竟也是出自英國公府

    崔道嫵正目睹周遭華貴鋪陳,心頭鬱躁之間,恰又聽見幾個路過的貴女們絮絮交談道

    “原來寶貴妃不竟容貌絕色,出身也是顯貴高門,我說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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