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美食對於她來說毫無意義。她不明白爲何其他人如此熱衷於進食這件事。
酸甜苦辣,嘗上去不過是一個味道。反正餓不死,她索性不喫。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鳳凰居然也喜歡喫人的食物?
“那個……”暮天欹偏了偏頭,有些好奇地問他:“你不是‘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麼?”
離不棲聞言,漂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瞬的失落,但很快就藏了起來。他自嘲地笑了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
暮天欹本來正錯開一步跟在他後面,誰知他突然停下,害她差點撞上去。
“?”
離不棲難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你你”了半天。
“你怎麼能看出我的原身?你到底是什麼!”
暮天欹見他這麼激動,還以爲是看到妖怪了,結果是這事。她不緊不慢地提醒他道:“方纔不是說了?只要修爲比對方高,自然能看出對方的原身。”
“我知道!”離不棲惱,一把將她抓了過來,“但你顯然不是。究竟用了什麼法術,還是法器?”
“……”
爲何我就顯然不是。
暮天欹見他這麼瞧不起人,有心氣他:“你自己猜,我不想說。”
“呵!”離不棲倒吸一口氣:“臭丫頭,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等暮天欹反應過來,離不棲咬破自己的手指,拿精血在她額頭一點,然後一把將對方拉進懷裏,用額頭貼上她的額頭。
這是神獸間通用的,最簡單的測探神識的法術。只不過其狀貌過於親密,所以一般只有情侶之間纔會使用,用來自證過往。
瞬間,暮天欹的記憶鋪天蓋般捲來,一股腦地涌進了離不棲的腦海,由近及遠……
他看到這病秧子成天都在發呆,甚至有一百年的時間直接呆了過去。離不棲心裏不恥。一百年可以做好多有意義的事情了。
接着畫面一變,更往前去了些。暮天欹身着長袍,頭上戴着髮簪,似乎正隱居在某處山中閣樓。她手裏拿着一卷古書,正幽幽地靠在窗邊。
“臨其穴,惴惴其慄……”記憶中的暮天欹擡頭望了望天。一顆淚痣像是在滴血,“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離不棲皺眉,爲何如此傷感?
彼時的暮天欹還不像現在這麼弱不禁風,白皙的臉龐還有一絲血色,眼中也有着坦然的不甘與哀慼,多了幾分煙火氣。不像現在這樣,如果她不說話,你幾乎就要忘記她的存在了。
此外,離不棲還有些疑惑,爲何她一直都維持着人形?
在現代,他們以原形現身自然多有不便;可是在古代,神獸要麼是祥瑞,要麼就是凶兆,總之都是受人推崇或敬畏的。
就拿他自己來說,幾百年前,自己幾乎從未使用過人形,都是在天上飛來飛去。畢竟維持人形對於他們來說,始終不自在。
可暮天欹,在沒人的時候都還是人形,也不像他那樣,偶爾變個翅膀,尾巴什麼的出來放鬆放鬆。
離不棲越看越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畫面又不受控地變換了。
測神識時間越長,看到的就越靠前,想必這次應該能夠看到暮天欹的本體了。
“天欹……”
雲霧繚繞中,一相貌出塵的男子從遠方走來。他腳踩祥雲履,身着翠綠寬袍,嘴角含着似有若無的笑容,待看清對面的暮天欹後,微微地加快了腳步。
“?”
老情人?
未待離不棲看得真切,一股強大的氣勁強行將他的神識給衝了出來。
“嘶!”他腦仁疼得一扯。
“有意思麼?”
離不棲擡頭,撞上暮天欹寒冰一樣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訕訕地用手背擦去額間的一點血。
可恨的是,都這麼過分了,居然還是沒看清!
“別生氣,”離不棲主動講和,“不是被你抵出來了?我什麼都沒看到。”
暮天欹淡淡地望着他,她其實並不怕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這人也太嬌縱了,竟然隨隨便便就想查看別人的過去。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談自己的過去的……比如她。
離不棲見人不回話,但明顯臉色已經和緩,於是又上前拉住她,主動提議要帶她去喫好喫的,作爲賠罪。
暮天欹任由他拉着往停車場去,在他身後偷偷地看了看自己慘白的手和那上面隱隱可見的青色血管。
……是啊,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
離不棲將暮天欹帶到了他與秦路安慣去的一傢俬房菜館。這裏的老闆是隻畢方鳥,由於原身只有一條腿,所以人形態右腳有些跛,但燒得一手好菜。
兩人來的時候正是飯點。畢方將他們帶到了特意爲離不棲留的包間裏。這裏環境雅緻,用竹簾將裏間與外面隔開,進餐的木桌就放在木圍欄旁,圍欄外是老闆自己種的一片竹林。
他知道離不棲愛竹子,所以特意投其所好。
古樸的陳設和清幽的環境,就連暮天欹都覺得很滿意。她望了望木蘭外的竹子,難得地打趣道:“今晚準備請我喫練實麼?”
離不棲撇嘴,給她倒了杯茶,“你想得美。”
暮天欹見他這小氣見兒,正待再諷刺幾句,卻聽外面傳來了議論聲。
“我去?!剛纔進去那兩個,不就是這倆??”
這人似乎將什麼東西遞給了別人。對方看後也驚訝地道:“呀,還真是。八成是情侶吧,怎麼就上熱搜了呢?”
“你看他兩這姿勢多奇怪?光天化日地,頭對頭地杵在……按摩會所門口,怎麼叫也不理。不拍他們拍誰?”
“也是。現在不都流行‘長最好看的臉,做最腦殘的事嗎?’我現在信了。”
暮天欹:“……”
離不棲:“……”
頭回被人當作腦殘,離不棲當下便起身,想出去與人理論。
“算了。”暮天欹拉住他,“你這樣出去更像‘腦殘’。”
“背後嚼人舌根,無恥。”
離不棲說得義正嚴辭,但暮天欹嚴重懷疑依他的性格,沒少在人背後議論過。
果然,接着便聽他說道:“讓我想起前幾日與老秦去幫一家人看風水。那家主的女兒不過二十出頭,一見我便拿出手機要合照。”
此時畢方正好親自端菜進來,是一道擺盤精緻的冷碟和兩碗啤梨桂圓糖水。
離不棲幫她夾了一筷子菜:“我說我們是來看風水的,要拍也是拍房子,你拍我做甚。你猜她怎麼說?”
“怎麼說?”
“她忽然沒原由地問我‘你會彈吉他嗎?’我說不會。然後她說,”離不棲學着小姑娘的語氣道:“那你怎麼波動了我的心絃?”
“……”暮天欹喝了口茶,壓壓驚。
離不棲一臉不想回憶的樣子,眉毛都快皺到一處了:“好不容易看完房子,出到客廳卻聽那丫頭跟人打電話議論我,說我……哼!”
“說你什麼?”
“說‘哥哥的胸肌看起來好好摸,好想上手。我還想摸摸其他地方。’”
“……”暮天欹又喝了口茶,再次壓壓驚。她看離不棲臉都快被氣紅了,表示有些同情。
鳳凰向來自詡高潔出塵,最是聽不得受不了這些東西,離不棲沒當場一把火把房子燒了已經很不錯了。
“那你後來怎麼說她的?”
“我說她作甚?”離不棲伸手朝竹林裏一揮,幾枚練實就到了手裏。他用法術擦了擦,給了暮天欹一顆,然後自己把剩下的都扔進嘴裏。
只聽他冷笑一聲道:“我直接召出離火將那屋子給燒了。”
“……”
她還是高估了這鳳凰的心眼。
飯後,暮天欹打哈哈說自己要回去了,跟離不棲不順路,叫他先走。
“不行,我得跟你回家。”
“可我們不同路。”
“怎麼不同路?我們都是去你家。”
“……”
無奈。她只好把人帶回去,並在心裏安慰自己,就當是閒來無事養只鳥玩玩。
甫一進門,離不棲便被她那突兀的水池給吸引住了。
他沿着那池子走了一圈,“這東西難道不會破壞風水嗎?”
說罷便假模假樣地掐指算了算。
“嗯。凶宅。”
暮天欹無語,離不棲的堪輿術有幾斤幾兩她再清楚不過。更何況,打池子前她確有算過,絕對沒問題。
“不勞你操心。”
鳳凰這兒看看,那兒瞧瞧,覺得到處都有趣,也到處都可疑。他趁着暮天欹不好意思阻攔自己,把這房子裏裏外外都看了個明白。
目前還沒什麼問題。既無血腥之氣,也無明顯的怨氣,甚至還有一股清寒之氣流通在整個房裏。離不棲猜這應該是暮天欹本人身上留下來的。
他參觀完屋子,慢慢踱回了門邊,暮天欹還在那裏站着。他看房子,暮天欹就看他。
“你說……”離不棲再次將目光落在了那個可以的池子上,“你的原身該不會是水產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