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夢見了許久以前的事。
“句芒……”
此時的句芒沒有了上次夢中出塵無暇的氣質。他眼眶深陷,了無生氣地靠在暮天欹的懷裏。
“莫哭。”他艱難地擡起指尖爲暮天欹擦去將下未下的淚水,“這是我的命……我和帝君的命。”
“你們對他們可有半分虧待,他們卻如此待你!”
暮天欹見他形容枯槁的模樣怒不可遏。一個掌管生機的神如今卻成了這副樣子,這真是諷刺!
人類果真不祥。就算是將真心掏出來,他們也不過把玩一番便放在腳下踩。
“我詛咒他們永世……”
句芒立刻止住了她接下來的話,眼裏又是責備又是心疼。他已經快不行了。
“天欹……答應我,莫要恨任何人。人間多的是無可奈何之人與無可奈何之事,他們活得已經夠苦了,受不住你這青龍的怒火……”
暮天欹氣到發顫。她作何要管這麼多,她只知道她最好的朋友和父親一般愛她的帝君眼下都快死了!而這一切具是人類所爲。
“我不管……”暮天欹眼中血色忽隱忽現,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呼之欲出。
叮!
一聲清脆的鈴聲從識海中傳來,卻又像是來自天邊。暮天欹忽然感到一陣溫潤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那到處亂竄的無名之火,並將其穩穩地放入了無邊無際的藍色識海之中。
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着句芒,手上的力度幾乎要將人捏碎了。
“我將自己的一縷神識留給你……咳咳……望你永保清明,平安順遂。”
啪嗒!
那曾經能夠喚醒百花融化冰雪的手再也無力擡起,重重落地,然後碎成了粉末。
“句芒!!!”
暮天欹仰天怒號,泣不成聲。一時間山崩地裂,萬鳥齊飛。方圓百里內所有的生靈都受到了波及,具是與暮天欹一同哭嚎了起來。
夢中的暮天欹哭得不能自己。
句芒……我辜負了你。我既未能替你守護天地,現在就連自己都無法控制。我想殺人,想殺了那個堯鴸!他殺了蘭蘭,還有好多人。都撕碎了……
堯鴸……
暮天欹在夢裏開始瘋了一般搜索這人的下落。她是青龍,能夠感知世間一切神獸的存在。
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
忽然,她發現一隻人手鳥身的東西,正遊走在騰雲公司樓邊,好似在觀望着什麼。
那東西似乎有感應,轉頭朝後望了望,卻什麼都沒看到。
暮天欹當下注入一股神識之力,想要就此誅殺這孽畜。誰知剛碰上它便黑光一閃,像是被什麼東西彈開了去。
堯鴸立馬感到了危險,全身的毛都打開了,那樣子極爲噁心。他一溜煙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暮天欹神識受阻,被那裹挾着邪氣的黑光打了一下,頓時噴出一口鮮血。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又怎麼了?”離不棲剛送走秦路安,就聽到了樓上的響聲,立馬上來查看。“怎麼又吐血了?你到底有多少血要……”
離不棲忽然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般,渾身僵硬,面上風雲變幻精彩至極。
“尊神刀”乃盤古氏鑄兵大師將其親弟放入爐中與精鐵一起煉製而形成的一種奇異的物質,具有天然的刀形。乃是刀中之祖。
而它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龍族之寶。
尊神刀一出有我無敵,其利又萬物可破,具有唯我獨尊的魔性。也正因此只有真龍的氣勢可以將其壓制。一般人使用很可能被其反噬。
離不棲想起了他兩第一次見面時,暮天欹指給他看的那枚玉珏形耳墜。
難怪他當時被這枚小小的耳墜給嚇到了,還被秦路安嘲笑。原來那就是尊神刀!
他找了幾百年的人原來近在咫尺!
離不棲怒不可遏。他幾時被人如此戲耍過?
暮天欹迷迷糊糊中只覺一陣難以抵擋的威壓朝自己襲來,立馬睜眼,喉間又是一甜,側頭將血吐在了地上。她下意識還記得這是離不棲家,鳳凰愛潔。
“青龍大人真是好雅興。”離不棲怒極反笑,“平時扮病秧子混喫等死就算了,遇上我又是另一番虛模假樣。”
暮天欹被這稱呼弄得一驚,艱難轉頭,卻見離不棲正似笑非笑地朝牀邊走來,周身威勢畢露,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她的法術的確比離不棲高,但實力從來都不只看法力。離不棲熱衷於與人比試,且本又是上古神獸之首,實力與氣運自然都比她這個頹喪多年還魔氣纏身的青龍強。
暮天欹見他越逼越近,嚇得往旁邊挪,正準備出言阻止卻被人狠狠地捏住了臉。
“唔!”
她使勁掙扎卻絲毫沒有效果,自己周身全是他的氣勢,簡直動一下都難。
離不棲單腿跪在牀上,雙指夾住她的臉頰問:“怎麼,你就如此熱衷於角色扮演?”
“……”
暮天欹不知如何作答,她已經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眼眶見紅,那晶瑩剔透的東西不停地打着轉。
離不棲本想好好地教訓她一番,讓她長長記性,卻在捏上她臉的一刻忽然忘記了自己的打算。他盯着她脣角的一抹殷紅,像是魔怔了般,大拇指用力地爲其擦去,卻是抹掉了一種紅又添了另一種。
離不棲貌似對此十分滿意,放開了她。
接下來就該好好算算賬了。
就在他放開的一瞬間,暮天欹再次虛弱地躺仰了回去。
“說吧,爲何戲弄我。”
“我沒有戲弄你。”暮天欹無奈地道:“我……並非誠心隱瞞。”
“沒有?你明知我在找青龍,卻三緘其口,這還不是戲弄?”
“這東西不是法力夠自然能看出來麼。”某人心虛地小聲咕噥。
“你說什麼?”離不棲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半晌,暮天欹長嘆一聲,知道是瞞不住了,於是將自己的前塵往事娓娓地朝對方道來。
“這世間早已生機不再,我不過滄海一粟,又能有多大作用?句芒終歸是看錯我了。”
離不棲本還有些同情她的遭遇,畢竟摯友之死換在誰身上都是沉重的打擊。可一聽到她這些來年都在自怨自艾,他的火氣就又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