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知,離不棲竟然躺在牀上?
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身上穿着一件墨藍色緞面睡袍,領口被微微拉開,露出大片光潔結實的胸膛,被那綢緞襯得貴氣十足。
江蘺感覺自己的步子都有些虛乏起來,她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休息。”
“無妨。”離不棲用右手稍微攏了攏衣服,左手卻放在被子裏沒動。
江蘺見他如此隨意,心中不由多了一分期待。她覺得離不棲是把自己當作不需要介意的人了。
“阿離哥哥,我……”
還未等她說完,被子裏卻忽然冒出了一個人。那人即使是在這麼尷尬的時候,也依舊一臉冷漠。只見她默默下牀,理了理裙子準備離開。
江蘺還從未見過暮天欹穿這條裙子。黑色的,肩帶是兩串大小各異的珍珠,顆顆都經過了拋光處理,即使是在陽光充足的下午,也足夠讓人挪不開眼。
暮天欹的膚色本來就白,而且身材極好。平時她總是穿着寬鬆的衣裳,江蘺以爲是因爲她身材扁平,誰知道竟然如此凹凸有致。
與自己少女般飽滿的身材不同,暮天欹身上的每一根線條似乎都經過了歲月的洗禮,與她這個人一般緘默、柔軟,但沒有人會懷疑這種表面平靜之下所蘊藏的驚人爆發力。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自信。哪怕一眼,便能使對方的信心土崩瓦解。江蘺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離不棲目光中難掩自豪之色,伸手想要挽留她,卻被她避開了。她淡淡地朝江蘺看了一眼,把江蘺看得一個激靈。
暮天欹的眼神一向很冷,但她就是讀到了一點不一樣的信息。
“啊,天欹姐姐也在啊。”江蘺主動開口緩解尷尬,暮天欹卻只不冷不淡地說了句“你們聊”便離開了。
“阿離哥哥……”江蘺有些擔心地看着離不棲。
“沒事。她沒有生氣,面癱而已。”
離不棲掀開被子,下牀繫緊睡衣帶子,朝書桌邊走去:“你怎麼來了?”
江蘺這纔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啊!我看你最近很累的樣子,給你煲了湯。阿離哥哥你嚐嚐?”
“唔。”
離不棲接過她的湯,嚐了一口,味道不錯。
“真好~”江蘺忽然感慨道。
“嗯?”
“我說能給你燉湯真好。我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就老是想,要是我還有一個族人在該多好。我一定要給他做最好喫的菜,煲最好喝的湯。”
離不棲見她笑得開心,也輕輕笑了一下,低頭喝了口湯。雖然他真的覺得自己不能再進補了。
接着兩人便聊起了鳳凰一族光輝的過去,以及那些記憶中和族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那時候真是無憂無慮。”離不棲也不禁感嘆。
“是啊。什麼都不用擔心,天塌下來也有族長和各位叔公頂着,每天只想着怎麼玩。”
“說起來,”江蘺頓了頓,忽然轉移了話題:“阿離哥哥跟天欹姐姐又是怎麼認識的呢?”
離不棲聞言一愣,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副很好奇的模樣,便不自覺地回憶了起來。
其實在他漫長的一生中,與暮天欹相識的日子算起來也不過一瞬,但爲什麼現在卻會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似乎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第一次見到那張漂亮卻蒼白的臉,心中既驚訝於她的樣貌又有些討厭她那頹喪的模樣。
離不棲喜歡世間所有亮麗明豔的東西,可暮天欹卻只穿黑色的衣服。他本覺得不好看,直到那天她與堯鴸鬥法時,他才發現原來黑色竟然可以如此奪目……
江蘺見離不棲眼神溫柔,將他與暮天欹相識相知的事娓娓道來,就連最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記得無比清楚。
真好啊……要是他也能用這雙眼睛看看我。
江蘺心中有些難過,面上卻還是一副天真爛漫。
“這麼說,”她聽完了二人的整個經歷,試探性地問:“阿離哥哥遇見暮姑娘是在以爲自己已經沒有同伴的時候。那若是……”
“江蘺。”離不棲打斷了她,卻並未看向她,“我鳳凰一族向來長情。秦路安追尋嶽酌近千年都未曾放棄。我並不比他差……無論時光回溯多少次,都只會是暮天欹。”
“等你以後遇到真正喜歡的人了,你自會明白。”
江蘺眼中淚光閃閃,期盼着離不棲能夠擡頭看她一眼,可他只是盯着書桌,自始至終都未擡頭。江蘺的心裏下起了雨,她失魂落魄地端着盤子朝廚房跑去。
十天後。
四人來到月光大廈門口。此時已近凌晨,大廈內外早就沒有了人。破舊的大樓缺少了僅有的一點光亮和人煙,露出了它暗淡詭異的本相。
秦路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要是那些商家和顧客晚上來看看這地方是什麼樣,八成第二天它就能倒閉。你說是不是阿離?”
離不棲覷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進去麼?”暮天欹頗有些迫不及待。
她跟離不棲正好相反,最喜歡那些烏漆麻黑的犄角旮旯。畢竟是條龍,黑漆漆的地方總讓她想起自己以前的洞府。那可真是睡覺的好地方。
她餘光無意間瞟到了江蘺,發現她只是安靜地跟在幾人身邊,好似根本沒聽他們說話一般。
這丫頭這幾天怪怪的,老是發神。暮天欹回憶了一下,想起了那天下午在離不棲臥室的事。
莫不是自己那天太兇,將人嚇到了?
不會的。離不棲瞭解她,肯定會替她解釋的。
“想什麼呢?走。”暮天欹被離不棲拉着穿牆進了大廈,走之前她還忍不住又看了江蘺一眼。哎,之後有機會再跟她解釋一下吧。
四人進到已經來過一次的大廳,左右觀察了一番,與之前無甚差別。
白天那會兒,陽光能照到大廳裏來,投下一個長長的三角形。現在商場裏除了應急燈光外一絲光線都沒有;商家們的人偶模特堆得到處都是,有些罩着罩子,有些則沒有,瞪着一雙僵死的眼睛望向空中。
“嘶~”
秦路安又想發表意見,卻被離不棲一句“別吵!”把話給活生生吞了回去。
大廈裏一片死寂,除了四人的呼吸聲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分頭看看。”離不棲提議。
暮天欹剛準備走到他身邊,江蘺卻搶先一步過去。
“阿離哥哥,我可以跟你一組嗎?”
“……”離不棲朝暮天欹看了一眼,但又不好意思拂了江蘺的面子,只好答應。
暮天欹點頭示意他無妨,退回了秦路安身旁。
“怎麼樣?”秦路安見離不棲和江蘺走遠,悄聲道:“你現在總相信她對阿離有意思了吧?”
暮天欹不語,盯着江蘺的背影看了半晌:“走。”
說罷便揹着手一躍上了三樓。
月光大廈除開頂樓的鐘房,一共五層。離不棲與江蘺負責負一樓與地上一層,暮天欹與秦路安負責剩下的三層。
幾人檢查完一圈後卻並無任何發現,復又聚集在了大廳。
“奇怪。”秦路安不解,“距離狄姜老婆最後一次來這裏確實已有一個月了,爲什麼什麼都沒有呢?”
離不棲暫時也沒發現問題,倒是被一驚一乍的江蘺嚇得不輕。
也不知道地下室有何可怕的。
暮天欹沉默一陣,閉上雙眼並起食中二指在眼前一抹,眼皮頓時散發出濃郁的紅光。
只見她眼珠彷彿正在上下左右監視着整個大廈,忽然大喝一聲:“不好,她們在包圍我們!”
“她們?”秦路安一問完便想起來,鬼車又名九頭鳥,想必跟之前的休何羅一般是可以幻化九個□□的。
暮天欹當機立斷:“一人一樓,離不棲負責三四!發現就地斬殺。”
說罷便朝負一樓奔去。
她剛纔感應了一番,負一樓的血氣是最重的,而且有五個□□在移動!
也不知離不棲他們剛纔是怎麼檢查的,竟一點都沒發現。看來這鬼車多年未露面,不僅殺人功夫有進步,連隱匿功夫都精進了不少……
啪嗒。
暮天欹剛一落地便踩到了一窪積水,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環顧四周並未看到鬼車的身影。
負一樓是車庫,一眼望去看不到頭。由於商場不景氣,停車場的車不多,且許多都破破爛爛的,一看便是很久沒有人開動過。厚厚的積灰上印着各種手印,大人的、小孩的,還有……
“?”
暮天欹朝一輛破舊的桑塔納走過去。這輛車起碼有幾年未曾開動過,灰很厚,上面層層疊疊地印着各種指印。而在最上面的一層,覆蓋在所有痕跡之上,有一個完整清晰的爪印。
爪印跳出車窗,在車的後備箱上留下三條細而深的紋路,彎彎曲曲一直向前,然後跳到了另一輛車上。
暮天欹見那紋路一直往車庫深處延伸,估摸着這鬼車是想引她過去。但她並不打算合她的意。
手指在眼前一抹,暮天欹再次感應了一番,卻發現神識搜索在這裏失效了。
不妙,恐怕是進了鬼車的幻象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