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荒村往事 >第十一章 妙手回春
    自從老魏家的窯洞塌了砸死兩隻羊後,住窯洞的窮人家就沒安穩日子過了。好多人家窯洞出現雨水倒灌,窯洞裂縫,經常掉土的現象,險情頻發。無奈之下很多人舉家搬出,地爲牀、天爲被,搭建簡易的窩棚暫時棲身。看着窯面上一天比一天深的滲水痕跡,王德孝躺在炕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窯頂,哪裏稍微落下一小土塊,就緊張異常!他必須爲一家老小的安全考慮,雖然有點草木皆兵,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最後窯洞裏跌落的土塊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快,王德孝確認這窯洞住不了了,將要塌了。

    一家老小齊心協力將僅有的油鹽醬醋,鍋碗瓢盆,一袋小麥,半袋紅面,兩條長凳,一個木櫃搬到院子裏,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正準備進窯去取幾件農具。“轟隆”一聲,窯塌了!

    一片塵士瞬間騰空而起,瀰漫開來。躲閃不急,嗆的一家人咳嗽連連。

    前面說過窯洞安全可靠,唯一的缺點就是害怕連陰雨,雨水慢慢滲透,就破壞了窯洞的整體結構性。不過這種四十天的連陰雨天氣確是五十年一遇,甚至百年一遇,實屬罕見。

    這天氣一天冷過一天,一家人的住處成了首當其衝的問題。王德孝茫然出門,忽然望見了遠處的破廟。便加快腳步,來到了保長甲元家中。訴說一番境況,最後徵得甲元同意,暫時借住破廟。

    此廟位於西山村居中位置,本由香客富商捐資而建,建成於明朝永樂年間,距今有三百多年曆史。殿中供彌勒菩薩,彌勒菩薩像後供韋馱菩薩,兩旁供四大天王:東方持國天王;南方增長天王;西方廣目天;北方多聞天王。金瓦紅牆,香火旺盛。後因戰亂不休,逐漸破敗下來。又因年久失修,神象毀壞,荒草叢生,斷壁殘垣,蕭瑟秋風,蛛網結織,一片淒涼。

    好在可以遮風擋雨,臨時避難。王德孝帶領家人打掃騰挪,收拾一番,再找些廟內的破傢什湊合。第一次住房屋,卻是廟宇。小五和英子既新鮮又好奇,東瞅瞅,西看看。看見笑容可掬的彌勒佛倒是和藹,轉到凶神惡煞的四大天王跟前,嚇的趕緊躲到了王德孝身後。王德孝拽過兩個女兒,摟在懷裏,喃喃地說道:“孩子莫怕,咱們現在距離菩薩這麼近,他一定會保佑你們平安無事的!”話音未落,彌勒佛的頭頂不知哪來的一隻飛雀撲楞楞騰空而起,飛出窗格,把一家人着實嚇了一跳,王德孝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且說秋先生隨一衆軍官翻山越嶺,終於到達三水縣城,北關的教場內駐紮着民團團部。民團是民國時期國民黨組織和領導的地方性武裝組織。

    三水縣民團編制三百人,團長張振嶽是國民黨中統特務陳立夫的遠房表親,因爲這層關係,俗話說朝裏有人好做官。所以目中無人,囂張跋扈。張振嶽濃眉大眼絡腮鬍,發似棕鬢聲如雷。此人性暴燥,好殺戮。但凡是人,必有弱點。這張振嶽唯一的弱點便是懼內,見了老婆胡苪蓮好似老鼠見了貓。

    這胡苪蓮頗有幾分姿色,丹鳳眼,水蛇腰,行似楊柳水上漂。這女人也是個狠角色。胡苪蓮十六歲那年,其父胡庸與遊手好閒之徒王五斗毆,胡庸被打倒在地,芮蓮聞聲救父,護住父親卻被王五揣了幾腳,惱羞成怒,憤而起身從旁邊肉攤上拔刀相向,王五應聲倒地,氣絕身亡。

    恰好被民團巡防撞上,將胡芮蓮帶回團部審問。團長張振嶽聽聞驚奇,便親自過堂,見苪蓮婀娜多姿,遂有佔有之意。苪蓮自知失了人命,便抱住大腿,以身相許,以逃責罰。張振嶽將胡苪蓮納爲二房。

    長房郭氏爲人夲份敦厚,不與人爭。苪蓮便得寸進尺,宣賓奪主。自此家裏大小事務均是苪蓮說了算。凡事若不稱心,苪蓮便尋死覓活,被惹惱了更是揮刀自殘,張振嶽抓耳撓腮卻又無可奈何。

    長房郭氏接連生了兩胎均是女兒,胡芮蓮頭胎便爲張振嶽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張振嶽老來得子,喜上眉梢,自此對苪蓮更是逆來順受,有求必應。

    說也奇怪,苪蓮產子後身體虛弱,不思飲食,久而久之,人便更加消瘦,失了人形。張振嶽遍訪名醫,但療效均微。芮蓮便哭喊命苦,罵道:“你個老東西,不給我治病,你是盼我死啊!我死了你又找年輕漂亮的,我的命好苦啊”。張振嶽連忙哄勸道:“我的姑奶奶!我的親孃!只要能治好你的病,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意!”

    偶然一日,有部下聽聞西山秋先生有靈丹妙藥,報告團長。張振嶽便喝斥部下去將秋先生綁了來,有左右軍士諫言先以禮相待,若不從則綁之。秋先生由此而來。

    秋先生被軍官帶至一朱門大院,又拐入一拱門,好一個精緻的小院,雕樑畫棟,亭臺樓閣,院內芳草萋萋,鳥語花香。上房兩側柱子上兩行鎦金大字行雲流水,氣勢磅礴,上書: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房內正坐團長張振嶽,秋先生微微抱拳作輯,張振嶽擺了擺手,一名副官近前言道:“先生莫怕,只管醫治夫人的病,只要能治好,團長重重有賞!只是團長忌諱男女授受相親,只可懸絲診脈,不可近身。”

    秋先生說道:“我自幼習醫,中醫診病講求望、聞、問、切,辯證施治,既爲治病,豈知醫者仁心,何必故意爲難?”

    張振嶽道,“今天這病,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是死是活,你掂量着辦!”

    秋先生凜然質問:“這難道就是長官您的待客之道?既然終究都是一死,不治也罷!”

    話音未落,帳幔後走出一女子,雖然臉色臘黃,走起路來有氣無力,但身材仍不失妙曼。正是夫人胡芮蓮。

    “張振嶽,俗話說有禮不打上門客,你這是請人來給我治病,還是盼我早死?”

    張振嶽唯唯諾諾,“夫人所言極是!來人,給秋先生上茶!”

    懸絲診脈,秋先生還是有把握的,古時男女有別,授受不親,這一技能是醫生郎中的首要功課,秋先生自不在話下。紅繩一頭系芮蓮腕上,一頭系自已中指,仔細把來,脈象孱弱,忽急忽慢,沉而無力,爲裏虛症。又觀其舌胎,燥黃之象,爲溼熱之症。再問苪蓮是否毎毎飯後吐黃水?言是!再觀其氣色,秋先生心中便有九成把握,苪蓮所患乃胃疾。

    秋先生命取無根之水三升,開方子:北沙蔘三錢,石斛兩錢,懷山藥四錢,焦山查四錢,桑寄生一錢,玉竹兩錢,青代一錢,白勺一錢,浙貝一錢,明礬二兩。用水煎藥半個時辰,再找一百個幹核桃,用錘掂破,核桃入藥再煎半個時辰,渣水倒掉,撈出核桃晾乾,早晚各取五個,剝皮喫仁,十天爲一療程,三個療程即可根治胃病。此方即那老道士所贈之偏方傳承至今,秋先生醫者甚衆,屢試不爽,包治胃病。但張振嶽發話,只開方子沒有用,待夫人見效纔可放人,否則格殺勿論。

    芮蓮遵照服用,剛過三日,便覺胃中熱流涌動。服用七日,時常飢渴難耐。至十日,飯量已堪比男人,苪蓮面子甚覺尷尬,但內心大喜。服用半月後,臉色紅潤,如獲新生,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張振嶽見狀大喜過望,直呼神醫。賞賜秋先生大洋五百塊,金條兩根,雲錦二十匹,秋先生並無推辭,皆笑納之。

    張振嶽欲留秋先生於民團,待去館舍邀請之時,秋先生早已人去樓空,不知所蹤。張振嶽悵然若失。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