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荒村往事 >第二十八章 壯丁之飭
    民國二十一年冬,國民黨贛粵閩邊區“剿匪”總司令部調集近四十萬兵力,準備對中央蘇區發動第四次“圍剿”。次年一月底,蔣介石到南昌親自兼任贛粵閩邊區“剿匪”軍總司令,指揮這次“圍剿”,決定採取“分進合擊”的方針,企圖將紅一方面軍主力殲滅於黎川、建寧地區。紅一方面軍約7萬人,在總司令朱德、總政治委員指揮下,靈活機動,浴血奮戰,共殲國民黨軍近三個師,俘一萬餘人,繳獲各種槍一萬餘支,大炮四十門,新式機槍三百餘挺,成爲紅軍戰爭史上以大兵團伏擊殲敵的範例,是歷次反圍剿戰役中取得戰果最大的一次。

    戰敗的國民黨南京政府惱羞成怒,嚴令各地整編軍隊,加強警戎,伺機而動。

    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六月十七日,國民政府頒佈《中華民國兵役法》,實行義務兵役制,規定中華民國男子有依法服兵役之義務。18至35週歲爲甲級壯丁,36至45週歲爲乙級壯丁。壯丁憑票抽籤,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獨子不徵,中籤者應徵,俗稱抽壯丁。

    由於之前徵兵是募兵制,新政是義務當兵,免費當兵,民衆開始逃避兵役。於是,國民黨開始用強徵手段來徵兵,就是“抓壯丁”,抓壯丁是戰爭時期強徵兵役的一種通俗說法,當時國名黨爲了補充兵源,大量抓壯丁,強行逼迫青壯年義務服兵役,導致鄉下勞動力喪失,生產力更加低下。

    雖然新《兵役法》對徵兵年齡有明確規定,但是由於各級政府層層加碼,當命令傳達至縣一級後,已經是不問青紅皁白,鬍子糜子一把抓。特別是三水縣長方敬堯,上次因剿匪不力被上級指着鼻子臭罵了一通,差點被免職。無奈之下他將自己的一萬大洋用於疏通打點關係,爲此心痛不已。所以這次任務下來,方敬堯決心要保證完成徵兵任務,以彰顯自己的決心和能力。並給各鄉派出了抓丁隊予以協助。

    一場抓壯丁的祕密行動悄無聲息地開始了。當時,經常有男子在路上、街上行走,便毫無徵兆地被強行抓壯丁抓走當兵了。國民黨統治下的徵兵工作,十分腐敗。他們以徵兵爲名,既抓壯丁,又買壯丁,還賣壯丁,藉以中飽私囊,魚肉鄉民,混亂程度可見一斑。

    新店鄉公所召集各保長祕密開會。西山村當時歸新店鄉管轄,故而保長甲元應邀參會。

    鄉公所鄉長黃爲仁說道:“時乃黨國多事之秋,勘亂爲了救國,救國必須徵丁,有錢出錢,無錢出力。縣府方敬堯縣長特安排兵役之事,縣裏給鄉里分配了三百個任務,上次開會,各村湊起來纔不足一百個。縣裏派了抓丁隊,爲了完成任務,年齡可以放寬,湊夠三百個數就成!不許走漏風聲,明天從東堡村開始,後天西山村……”

    隔天的一大早,抓丁隊盧隊長帶着十幾個士兵來到西山村,向保長甲元要壯丁。

    甲元說道:“那就先去抓李忠漢的二兒子!”

    李忠漢是劉喜奎家的佃戶,爲人老實忠厚,沉默寡言。李忠漢生了兩個兒子,長子李百戰,次子李百勝。長子李百戰是個病秧子,年過三十,尚未成家,自幼得了咳喘病,久治不愈,幹不成農活,算是半個殘廢人。次子李百勝,年方二十,媳婦娶進門剛剛三天。

    李忠漢聽說要抓小兒子去當壯丁,當即老淚縱橫,求爺爺告奶奶地哀求保長甲元和抓丁隊盧隊長。

    李忠漢從櫃子裏取出了家裏僅有的一吊麻錢,卻被丁隊長一腳踹翻:“磨蹭什麼?你家兩個男丁,不出一丁,其他人家我還怎麼去說!再說了,你兒子這名字起得好啊,百戰百勝!嘖嘖,百戰就沒必要了,百勝最好啊!”

    說罷一揮手,抓丁隊一擁而上將李百勝捆綁結實帶走了,他的小媳掃哭的昏天暗地,可憐結婚剛三天就成了活寡婦。

    王德孝跛着腿急急忙忙,三步兩晃的回到家,對許氏說道:“不好了!不好了!村裏在抓壯丁哩!”

    許氏聽說一着急,一不小心把正在和麪的瓦盆打翻在地,摸索着從竈間挪了出來,摸到土炕邊,焦急的說道:“長柱呢?長樂人呢!”

    長柱剛從地裏幹活回來,應聲答到:“娘,我在呢!剛回來!長樂上學還沒回來呢!”

    王德孝連忙說道:“趕緊躲起來!抓壯丁哩!趕緊去山上躲起來,天黑再回來!”

    “長樂怎麼辦呀?!被抓走了怎麼辦呀!”王德孝嘀嘀咕咕地說着。

    長柱從院門口的山溝裏鑽了進去山林。

    王德孝又急急火火地跛到周先生的私塾,告訴長樂讓天黑了再回家。周先生聽聞村裏抓壯丁,一臉的驚詫!

    王德孝又趕回家,從裏面把門反鎖了起來。剛走進窯洞就聽見院門外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還有用腳踹的聲響,門差點被踹散。

    王德孝趕緊去開門,剛拿掉鎖,大門就被一腳踹開了,十幾個士兵蜂擁而入。

    盧隊長不滿地嚷嚷着:“大白天的鎖門幹什麼!?嗯?”

    還沒等王德孝回話,保長甲元連聲問道:“長柱長樂人呢?”

    王德孝連忙說:“都上山砍柴去了!”

    “長樂不是在私塾唸書嗎?怎麼不念了?”

    王德孝說道:“敢問兩位老爺有什麼事情啊?”

    甲元斜着眼說道:“當兵的事聽說了吧?你們家誰去啊?”

    王德孝惶恐地說道:“長柱和長樂年齡都還不夠啊!”

    “長軍年齡夠不夠啊?嗯?再說了,十六七歲的當兵的多了去了!你們家出二丁!”

    王德孝既驚恐又懦弱的說:“我聽人說不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嗎?”

    盧隊長一聽這話,一下子惱了:“你這不知死活的老東西,你還瞪鼻子上臉啦!老子想抓幾個就抓幾個!他媽的!”

    甲元說道:“咱們一村的,我也不爲難你。你就直說,你們家出兩個丁,誰去?”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幾個當兵的點起了火把,地坑院裏頓時被照的紅彤彤的。

    這時候,長柱一聲不響地走進了院子。

    “我十七了,我去!”長柱昂頭挺胸的說道。

    許氏聽見長柱說話,又急又氣地哭道:“哎呀我這個傻兒子呀,你要是被抓走了我可怎麼活啊!”王德孝趕忙攔住。

    甲元樂了,“這不成了!還有一個丁,是長軍去還是你家長樂去啊?”

    王德孝把心一橫,轉身走向木櫃,從櫃子裏取出了幾個銀元,“咣噹”一聲放在了櫃面上。然後重新把櫃子鎖上。

    盧隊長聽見了銀元的“咣噹”聲,故意用手捂着嘴,乾咳了兩聲。

    幾個當兵的見狀,識趣地走出了窯洞。只留下盧隊長和甲元兩個人。

    王德孝每五個銀元分一摞,分成兩摞。一摞遞給了盧隊長,另一摞遞給了甲元。口中說道:“兩位老爺行行好!這是我孝敬你們倆的!高擡貴手!高擡貴手!”

    甲元頓時眉開眼笑,盧隊長用牙齒試着咬了咬銀元,把一摞銀元在手中掂了掂,說道:“算你老頭懂規矩!成!”

    長柱被綁了雙手,和村裏另外幾個男子串成一串,連夜就被帶走了!長柱臨走時一步三回頭,他的眼裏是迷茫,更是恍惚,唯獨一點都不害怕!

    長柱剛走,長樂就從黑暗中竄了出來。一家三口抱頭痛哭,許氏哭的悲天慟地,昏天暗地。一家人哭坐到天亮,一宿沒有合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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