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西城之中幾番曲折後,拐入一條入口角度極其刁鑽的小巷,走了約莫百步瞧見盡頭處有座小門。
穿過小門,若心才驚異的發現面前竟是一座不亞於西城的繁華坊市。
“這裏是?”若心仍不知道阿遼究竟要帶他去哪裏。
“這是北城。”
原來,他們並沒有走正常的路徑進入北城,而是挑了條捷徑橫穿整個西城。若心之所以會覺得好似迷宮也是這個原因。
“我們來這裏做什麼?”若心問。
“跟來便是。”
若心不好多問,繼續跟着阿遼往前走,走了不多會兒他忽然被遠處的一物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座七彩帳篷,大的足有三樓那麼高,只是那麼擡起頭望着就覺得十分震撼,帳篷上描繪着常人看不懂的圖案,往往是還未走到帳篷跟前就已牢牢吸引了衆人的視線。
“那是什麼?”若心以前窩在琅山上,周圍除了師父和一幫師叔、師兄,最稀奇的也就是住在山腳下的老農老婦,自然是沒見過什麼世面。
“帳篷而已。”阿遼卻說得輕描淡寫,“我們一會兒要進去。”
“進帳篷?那是什麼地方?”
若心有問不完的問題,好在阿遼這次也不嫌煩。
“言家班。”
“那就是言家班啊!”若心不由得對帳篷裏頭好奇起來,只是……
“阿遼,是梁先生讓你帶我來這裏?”
“是。”
既是梁長風要他來,那自然不會毫無道理。
“那好!”若心突然振作道,“既然如此那我們趕緊進去吧!”
眼下時候尚早,七彩帳篷周圍卻已擠了不少人,阿遼與若心還未排到帳篷大門,便聽到有人正拔高了嗓門在吆喝:
“嘿!一個一個按照順兒來,人再多也不能亂了場子!排上號兒的沿着道兒往橙旗下的箱子裏投錢!每位二十文!二十文嘿!”
若心聽着,心裏咯噔了好幾下。
“阿遼,進帳篷要二十文錢欸……”
阿遼怎麼聽不出若心的窘迫,淡淡回了句:“我有錢。”
“哎,阿遼有很多錢嗎?”對於若心而言,二十文已經是筆鉅款了。
“當然,我看起來很窮麼。”
若心追問:“可是阿遼看起來也沒多大,哪兒來這麼多錢啊?”
阿遼瀟灑的甩了下漂亮的銀髮,用不怎麼客氣的語調回答:“我都十五歲了,已經是大人了。”
“啊……”若心的一個“啊”轉了好幾個調,“你是大人了啊,好羨慕。”
“你是真的羨慕?”阿遼不以爲然。
“當然,我要是快點長大就好了,長大了就能保護師父。”
阿遼哼了一聲,本想告訴若心,以這小鬼那麼弱的身板就算長大了也未必能保護別人,這孩子的想法也過於天真了。然而又是這天真,讓他不忍心把這番話說出口。
“走了。”阿遼朝他晃了晃手裏的一串銅板催促道。
投了錢,得了票,若心好不容易順着人羣擠進了帳篷。好在阿遼的一頭銀髮極爲顯眼,他才能跟隨其後。
“我們往哪兒走?”若心問他。
“那裏。”阿遼聲音不大,但若心聽得真切,他順着阿遼指的方向望去。
“那裏……是哪裏?”
“前面。”阿遼嫌棄若心走得太慢,一把抓住他的袖中往前扯。
二人一前一後沿着最邊上的幕牆往前走,阿遼始終沒有止步,若心有些糊塗了,前排早就被客人坐滿,根本沒有剩餘的座位,阿遼究竟要帶他去哪裏。
“跟我來。”阿遼突然推向其中一面幕牆,若心驚奇地發現原來那幕牆是活動的,準確的說那是一塊厚重的幕簾。
此時,在帳篷之外,被一身墨色斗篷和茶色斗笠遮得嚴實的蘇寒逸,此刻正跟在梁長風身後走向擁攘的帳篷。
他對這種嘈雜髒亂的地方向來厭惡至極,可恨的是自己先前一時衝動,中了梁長風的激將法,纔會答應了這趟跑腿。
如今後悔已爲時晚矣,人已快到地方,梁長風更不會輕易讓他走。只是這傢伙怎會忽的對幻術着了迷,那種無聊的小把戲騙騙愚鈍世人還說的過去,至於梁長風,他可真不敢信會來真的。
帳篷外的人比先前規矩許多,依着隊伍在橘燈下的錢箱內投銅板,走到跟前的能清楚地聽到銅板落下後脆生生的碰撞聲。
這不,眼下就來了兩個衣着古怪的人兒,爲首的看看錢箱又看看瘦老頭,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瘦老頭對來人無感,對叮噹當的銅板纔對味兒,正欲上前攔住二人,便被爲首的梁長風攥住衣袖。
俯首耳語幾句,瘦老頭的臉上神色一變,眼睛微而瞪起微而半眯,牙齒在口中磨得噌噌作響,像是聽了什麼了不得的話又不敢聲張。
梁長風鬆手站回原處,並不在意身後投來的諸多困惑目光,反而更是氣定神閒。
但見瘦老頭手一揮,只一句“二位裏面請”便不管了。
蘇寒逸隨梁長風入了帳篷,落下身後沉重的幔帷,更濃烈的薰香味兒乘風而來。早在進帳之前,他就聞到了這股獨特的氣味兒,心裏生了厭意。
他掀起斗笠仰面看了看四周,內帳一如外帳的圖案紛亂繁雜,金絲銀線勾勒出起伏不平的線條,顯然是爲了讓觀者更快地進入一種虛實難辨的境地。
“還真會忽悠。”蘇寒逸被一堆人擠得渾身難受,不屑地給了評價,“要不是幫你,八擡大轎請我都不來。”
“那我豈不是佔了天大的便宜?”梁長風舉着手中的紙扇指了指某處,“那兒還有位子,蘇兄隨我來。”
蘇寒逸瞥了眼帳內的佈局,一道褐色的帳幔隔開臺上與臺下,臺上有什麼現在還全然不知,可臺下卻從邊緣處的地面伸出無數樽矮圓的細柱,似石料質地,不知作何用。
觀席至多能容納百餘人,眼下好位置都被人佔了去,留下的空位已數不多,梁長風指於他看的也不過是離臺子最遠、也鮮有人問津之位。
一路擠過去,好不容易落了座,蘇寒逸才覺得氣順許多。閉關太久,對於這種人多的地方他越來越嫌惡,視野之內若不能立即觀到賞心悅目之物,他是絕對受不了的。
他轉動着僵硬的脖子朝八方四面探尋,落定在東南方位的某處,那裏坐着位衣着考究的玉面少年郎,長髮被加冠後高高束起,顯得英氣逼人。
此人絕非普通觀客,蘇寒逸在心中默唸,又細細觀察片刻,不想那少年忽然起身離座,一個瀟灑的轉身飛速隱沒於衆人間。
蘇寒逸凝眉眯眼,指尖不由掐算起來,口中更是念念有詞。
東南爲巽,巽卦爲風,福禍相連,難捨難分。
他知道是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難得外出,非想着撈些不俗的東西纔夠本。譬如,那個氣質不凡的少年。
梁長風未在意身邊的人兒,只顧着目掃全場,他觀人向來快準狠,只要是瞥過一眼的就算入了心。
不過,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來回走動的也不佔少數,想在帳篷內立即尋到若心,那也是極艱難的一件事。
不出半柱香時間,場內便人滿爲患,入口處的帷幕也層層垂落,一時間,帳篷內被圍成一個封閉式的內場,但見臺下的觀者熱鬧紛紛,都在等待着這場雜藝演出的隆重開幕。
“你是真心好奇這落俗無趣的東西,還是另有所謀?”蘇逸寒反是裹緊斗篷,繼而出言諷刺。
“蘇兄稍安勿躁,且耐心等待開場。”
話雖如此,可帳篷內目所能及之處已被梁長風粗粗掠過,可人實在是多,終究未發現若心的蹤跡。
伴着臺周圈的明火燈籠逐一亮起,隔着視線的褐色帳幔被徐徐拉開,臺下的衆人漸漸收了聲,方纔的嘈雜喧譁頃刻間換成一片寂靜。
蘇寒逸冷眼看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猜測着這言家班最先耍的是什麼把戲。
“哇啊,快看那是什麼!”
探出地面的石柱像被人施了法數,竟依次自上而上緩緩升起,前排不少觀者瞪圓了雙眼凝神屏息,難掩心中的驚歎。
石柱升至一人多高,排列密集,如同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將臺上與臺下分隔成兩半,然更神奇的還在後面。就在眨眼間,從這些柱身上橫飛出無數條帶鉤的銀色細絲,像細蛇般互相纏繞,直至鉤嵌成一張細密堅韌的銀網。
這可真是稀奇,在場的衆人都看呆了。
“呵,這種不足爲道的小機關,蘇宅中隨處可見。”
只有蘇寒逸見怪不怪,甚至滿臉鄙夷。
梁長風也不做迴應,收起紙扇朝銀網後的高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