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他被別人撞倒再爬起來的時候,怎麼都想不通對方爲什麼二話不說又把他撞倒了。
過了晌午,練完功夫,時間尚早,若心便跟着雲席雲澤溜出言家班去了番街。
這是若心第三次去番街,第一次是和阿遼去帳篷時走過,第二次是跟梁長風去言家班時途經,均是沒仔細逛過,滿腦子也只有一個印象,那便是熱鬧。
這次終於有機會歇下腳步好好瞧一瞧,自當是既好奇又興奮,一時間許多事都拋之腦後了。
這邊穿戴華美的嬌俏少女正在小鋪前擺弄花花綠綠的圓盒,不知從裏面取出些什麼往臉蛋兒上塗抹着。
那邊幾個小童圍成一團爭相討要着某個青色的寶貝,湊近了才發覺是草編的將軍蟲,尤其是觸角和軀幹着實逼真。
前面還有位揮筆作畫的長鬍老者,若心好不容易纔從圍觀人羣裏擠上前,只見老者手起筆落揮揮灑灑潑墨之下,所及之處的色彩竟濃淡不一,很快一副山水畫作躍然眼前,引得周遭一羣人連聲叫好。
番街上有趣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多得讓若心看花了眼。
然後,若心便撞上了人。
撞倒後他又立即爬起來,沒來得及看清撞他的人又被推倒在地。
“瞧瞧,這是誰啊。”
街上嘈雜得厲害,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若心耳邊響起。
“你們……”若心擡頭對上兩雙眼睛,一左一右極不友善地盯着他。
“小屁孩兒,別以爲摘了帽子我就不認得你了,上次你讓我出了醜,這次我絕饒不了你。”
站在左邊的少年比若心高出一個頭,雖然衣服髒兮兮的頭髮亂蓬蓬,但是一張臉卻是白淨俊秀。
若心認得他,是那個二哥。
站在右邊的是個小胖,頭圓圓臉圓圓,胳膊手臂都圓圓,跟着二哥應和:
“就是就是,這次絕對饒不了你。”
若心這次機靈了,他原本想上前理論一番,但很快想起阿遼的話,轉念又改了主意。
俗話說惹不起可躲得起,他纔剛進言家班,肩上還擔着找師父的重任,可不能在雲席和雲澤面前惹出事端來。
說時遲那時快,若心轉身就往反方向的人堆裏鑽,雲席雲澤就在不遠處的鋪子前,或許有他們在可以躲過身後的人。
“二哥,他跑了!”小胖嗓門不小,但比起番街的嘈雜還是略遜一籌,沒有人會在意幾個孩子間的爭執。
“追!”二哥眉頭一緊,拔腿擠進人羣。
若心顧不上回頭,拉上雲席雲澤往鋪子邊的小巷裏跑。
雲席雲澤一頭霧水,但還是跟着跑了,而且跑起來也絲毫不輸於若心。
“後面有人追我,有什麼辦法能甩掉他們?”
雲澤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立即道:“難道是那個瘦子和胖子,你怎麼招惹了他們?”
這說來話長,一言兩語也說不清啊,總之是不好惹的主兒,不過聽雲澤的語氣難道是認識他們。
“他們是北司坊的小乞丐,出了名的難纏,一般人都不會和他們打交道的。”
雲席道:“一會兒咱們往帳篷跑,他們雖然膽子不小,但卻不敢進我們言家班,只要入了帳篷咱們就安全了。”
若心似懂非懂點點頭,心裏終於有了底,越跑越快。
三人看準帳篷的入口先後鑽進去,本以爲後面的傢伙會有所忌諱,可沒想二哥和小胖不曾有半點遲疑,對帳篷外守門的瘦老頭更是熟若無睹,大咧咧就闖了進去。
瘦老頭儘管兇巴巴的,但抵不住兩個孩子突如其來的衝撞,一屁股摔在地上直叫喚。
若心有些傻眼,也不敢滿下腳步,稀裏糊塗跟着雲席雲澤往後臺跑。
“快跟上!”雲席跑在最前面,伸手遙指前方,“咱們去地下甬道!”
若心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地下甬道,總之悶着頭往前跑就對了,推開厚重的帷幔,穿過幾道簾子幾道門,等他意識到眼前的路越來越窄時,那便是甬道了。
終於沒有人再跟過來,只聽得雲席得意的聲音響起。
“放心吧,他們不會追來了,這地方外人找不到的。”
若心這才放慢腳步,捂着胸口喘大氣,等喘夠了才擡起臉環顧四周。
這地下甬道名副其實在地下,儘管不及上面的路面開闊,但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噠噠的腳步聲迴盪在幽長的甬道內,彷彿是一處隔絕與世的神祕之境。
雲澤舉着火摺子走在最前面,看似封閉的空間內卻吹來若有似無的微風,吹得人莫名心安。
若心的手指不經意劃過兩側的石壁,絲絲涼意透過指尖傳遞而來,他微微睜大眼睛更是有些訝異。
可是他什麼都沒問題,只跟在他們身後慢慢走着,不知走了多久,雲席纔開口。
“若心,這條是搬運道具的暗道,不過平日裏不讓我們同行,只有班主他們才能用,今天這事兒你可千萬不能讓浮花姐知道,否則咱們都得受罰了。”
若心乖巧地點點頭,雙眼卻開始到處亂瞟,只因甬道里光線昏暗,他仍舊下意識地會去扶身側的石壁,忽然他的指腹摸到什麼滑溜溜的東西,像沾上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他連忙把手收回來,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細看,可是這裏不夠明亮,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於是他將手指湊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一種淡淡的曾經在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香氣鑽進了鼻孔裏。
若心的腳步陡然一滯,整個人像僵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若心,你怎麼了?”
雲席在前面喚着,見若心久久沒有迴應,便慢下步子等他。
“若心?”
若心聽到自己的名字在冗長幽暗的暗道中迴響,只覺得腦子裏一陣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什麼時候又按在了石壁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中。但是那些觸感和嗅覺應當是不會騙人的,想到這裏他一下子有清醒了。
若心掐了大腿一把,又快步往前走去。
“哎,這裏太暗了,我差點辨不清方向。”
若心嘴上這麼說,胸膛內的某處卻有什麼在砰砰作響。
罪過罪過,我又撒謊了,若心默聲唸叨着,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