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麗舟城只有北城番街還有影影燈火閃爍不熄。
儘管宵禁令實行已久,但唯有此處仍是個例外。
番街之上多爲異族人居住,坊市混雜的情形對比西城有過之而無不及,歷任麗舟府尹都曾試圖整改此地情形,卻都是勞而無功,那些脾氣秉性都不同於封霄百姓的異族人並不是那麼好得罪的。
既然勞而無功,那府尹們也是知難而退。畢竟比起什麼都不做,做砸了的後果可能更糟糕一些。
久而久之,番街成了衆所周知之有別於他處的“奇街”,以至於後來上任的府尹都默認了它存在的方式。
若心本來是不知道這些的,他曾差一點兒就被當街逮住,不過因爲梁長風的好心算是逃過一劫,倒也不曾真正見識過宵禁令的“厲害”之處。所以當他決定夜闖番街時,心裏還隱隱存了一絲僥倖。
兩個時辰前,雲席雲澤順着地下暗道溜回言家班時,被言笑逮了個正着。
若心只因走得慢了些,躲在暗道的陰影處沒被發現。
雲席雲澤倒是仗義,沒把若心也供出去,他們大概是覺得若心剛進班子就惹出麻煩,肯定是要受罰的,兩個人受罰也是罰,三個人受罰也是罰,何況若心原本就是被他倆拖出去的,真要被罰了倒是冤枉得很。
若心藏在後面也沒敢出聲,雲席的爹也就是副班主言笑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教訓起兒子來可絲毫不客氣。
雲席被訓得不敢吭聲,耷拉着的腦袋越垂越低,雲澤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說,生怕說多了就該說漏了。後來是浮花姐過來解了圍,她清楚小孩子愛玩是天性,但言家班的規矩不得破,該受的罰終歸是逃不掉。
雲席和雲澤被罰了扎馬步和倒立,還得去整理堆亂的道具房,在屋子整理好之前哪兒都不許去。
若心的心裏卻是十分內疚,晚上趁着大夥兒開飯,急急忙忙往兜裏塞了四個包子便溜了。
雲席雲澤在道具房裏忙得滿頭大汗,一見若心帶了包子樂得跟兩隻小猴兒似的,狼吞虎嚥跟得了人蔘果似的。
若心感嘆道,果然人都是不經餓的,像他當初和師父二人徒步從琅邪走到雲臺,一路上不是沒見過餓荒的流民。儘管若心也時常餓肚子,但比起流民還是好些。如今到了麗舟,見了麗舟這一派繁榮景象,更是羨慕不已。
這地方不光風景絕麗,而且絲毫不受瘟疫霍亂侵害,若不是他們身份特殊,可能真的就留在此地不走了。
他相信,師父比他更珍惜這樣的機會,只是有些事情發生的太快,容不得他多想。
“小沙沒找到,反而是我被爹逮個正着。”雲席大口咬着包子,一副餓極的樣子,“我爹最近總板着臉,我都不敢和他多說話。”
雲澤說:“哎,三班主這次闖了禍,道祭的事又不能被耽誤,你爹肯定忙不過來。”
“這倒也是啦,我娘說我爹整天躲在屋子裏搗鼓他的箱子,小沙不見了他也不着急。”
若心好奇:“什麼箱子?”
雲澤搶答:“就是表演的魔箱唄,裏頭空蕩蕩的能變出小沙來的魔箱。”
“沒錯,我爹的魔箱可厲害了,不止能變出小沙,還能變出很多東西。對了,你聽過‘車矢鬥法’的故事嗎?”
雲席繼續說:“‘車矢鬥法’中有個隔箱猜物的故事,孫天猴施了法術把裏頭的小道士變成了小和尚,那羊角道原本得意得不行,打開箱子後可就傻眼了,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真是太逗了。”
雲澤也說:“沒錯沒錯,孫天猴的本事可真大了,真羨慕啊。”
“我爹雖然沒有法術,但他吧有個魔箱,和孫天猴一樣可厲害了!”雲席得意比劃道,“沒的變有,有的變沒,還有的變成不一樣!”
“這麼厲害啊。”若心越聽越覺得有趣,乾脆捧着腦袋坐在地上繼續聽。
“當然厲害咯,眼下赤斑它們沒法登臺,我爹多半是拿魔箱當壓軸表演,到時候肯定精彩得很!”
雲席眨着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張口閉口一直誇魔箱,似乎已經忘了剛纔被罰的辛苦。
若心卻皺着眉默不作聲,捏着兩隻拳頭不知在想什麼。
“若心?”雲澤連喊了好幾聲,若心都沒有迴應,只得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哎?”若心猛的擡頭,差點兒和雲澤撞上。
“你在想什麼啦?”
“沒……”若心剛纔在胡思亂想,想着言笑的魔箱要是有那麼大的本事,能不能滿足他一個願望,“剛纔你們說能把沒變有,是真的?”
兩個小鬼投點如搗蒜:“真的!”
“那我可以瞧瞧魔箱嗎?”
兩個小鬼同時搖搖頭:“難!”
“除非要上臺表演,誰都沒法靠近魔箱,更別說瞧了。”
“我爹從來不給被人碰,我娘有次不小心打開看,還被爹嚷嚷了。”
若心聽罷,拳頭攥得更緊了。
當夜一場大雨把整座麗舟澆了個通透,北城番街大小商鋪吆喝着提早收鋪,安大元一邊抱怨這糟糕的天氣,一邊把桌椅板凳往鋪子裏搬。當他搬完最後一張板凳打算關門時,忽然感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住了,怎麼都邁不出腳。
安大元低頭一瞧,着實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傢伙,居然敢扒拉他的褲腿。
那傢伙也擡頭盯着安大元瞧,瞧了兩眼就裂開嘴往他腿上啃。
“欸欸欸!這哪兒來的野猴子。”安大元擡腳甩了甩,卻發現根本甩不開,“走開走開,別在這兒搗亂。”
猴子“嗤嗤”叫了兩聲,蹭蹭兩下跳上安大元的肩膀。
“喂,你這個猢猻還蹬鼻子上臉了,小心我把你丟進鍋裏燙了你的猴毛。”
猴子對安大元的“威脅”全然不在乎,又一口咬在他肩上。
“喲呵,我今天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叫安大元!”
猴子卻是機靈得很,後腿藉着安大元的肩膀用力往前一蹬,撲棱一下穩穩落了地,嘴裏還發出“嘰嘰”叫聲,仿若在嘲笑什麼。
安大元剛擡腳要追,那小傢伙哧溜一聲就消失在雨幕中沒了蹤影。
“嘿,這都是什麼事啊!”
安大元半隻腳踏進水坑,濺起一串的雨花,藏青色的褲腳瞬間變溼了,突然他瞧見布袍上的幾處污跡,一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