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的卦攤還在,人卻不知去向。
“年輕人。”對街的米店胖老闆大聲招呼,“又來買米啊。”
梁長風照蕭老的吩咐,已換了身粗麻布衣,頭上加了頂布帽,與上一趟來時的裝扮全然不同。
胖老闆又招呼他過來,梁長風便不動聲色配合地走過去。
“城隍廟。”他一走近,胖老闆便輕聲說了句。
思索的片刻工夫,胖老闆順勢往梁長風手裏塞了袋米,低語道,“付過了,帶去便可。”
不等梁長風回答,胖老闆又大聲說:“哎,下次再來啊,我家的米可是人人誇的。”
梁長風會意,蕭老不親自露面,只叫人傳口信,看起來沈家招惹的麻煩不小。
此坊方位梁長風已熟記於心間,他穿街走巷很快尋到那裏。
雖說是城隍廟,但也只是普普通通一座小廟,中規中矩的飛檐翹角,如出一轍的捲棚出廈。
但正如蘇寒逸所言,廟裏的香火還算興旺,進出的人也有不少。
梁長風捧着半袋米往裏走,混在人堆裏也不顯突兀。
這裏的確是個遮人耳目的好地方,但他去哪裏找蕭老。
“公子面容俊朗氣質卓絕,要不要抽支姻緣籤?”不知從哪兒冒出個小老頭,瘦巴巴的身板直往梁長風身上靠。
城隍廟裏還真是人多且雜,有人來燒香,有人來算卦。
提到算卦,梁長風想到了蕭老。
“抽一支也無妨嘛,過幾日便是七夕了,我看公子的面相甚好。”
梁長風淡淡一笑:“借您吉言,那就請吧。”
“好咧!”小老頭興奮地拉着梁長風靠了邊兒,哆嗦着從懷裏取出卦桶,“抽一支。”
梁長風隨手取了支籤,懂規矩地遞上前。
小老頭神祕兮兮地揭開卦,“哎呀”一聲道:“公子,你的姻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切記凡事不可拒人千里之外,否則就錯過了呀。”
梁長風掏出銅板五個:“還求指引。”
小老頭樂顛顛地接過銅板:“側門右轉。”
果然如梁長風所料,這小老頭也是傳話的,不過這傳話賺錢兩不誤,頭腦真是不錯。
“欸,這個送你。“小老頭塞了條紅手繩給他,“記得我的話啊,別拒人千里之外。”
梁長風拿起瞧了一眼,想不到這小小的紅手繩編得精緻,也值了那五個銅板。
城隍廟的側門隱蔽,但也不難找,梁長風出門沿着巷子走出百步,便看到蕭老。
“動作挺快。”蕭老語氣平平,“跟我來。”
梁長風不多問,只跟了上去。
繞了三五條街,蕭老在一間民宅前停下。
“沈家有兩間宅子,一間是過去常住的,已經被翻得不像樣了,這間還無人知曉,算是留下了些東西。”
二人進入之後,梁長風問:“因爲沈前輩的身份嗎?”
“算是吧,畢竟進過國匠府,出自他手的東西都值錢,過去拜師的學藝的巴結的都懷揣着心思打主意。人走茶涼,自然一哄而上。”
梁長風有疑惑:“那沈前輩生前過得如何?”
“呵,說來話長,你想聽哪一段。”
“告訴你可以,不過我有私心的。”蕭老一句話,又把梁長風的“自以爲是”打消了大半。
“但說無妨。”
“看得出來,你是聰明人。”蕭老說,“這事不容易,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梁長風四處看了看,這民宅平凡如常,但收拾得乾淨整潔,還有一處香壇燃着香,絕不像久無人居的模樣。
“這裏有人住,但不是你。”梁長風走到香壇前,看到背後有一隻插滿籤的卦桶,“是城隍廟的那位先生。”
“呵,如果你真的有所企圖,恐怕這裏也保不住了。”
“蕭老放心。”梁長風轉身,“我也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坐下說吧。”蕭老提起桌上的壺給梁長風倒了杯水,“你在城隍廟裏見到的是我徒兒,別看他頭髮稀疏臉上佈滿皺紋,其實他與你年紀一般大。”
梁長風驚訝,只聽蕭老繼續說下去。
“這傢伙生來就老相,從小受人不少欺辱,但好在本性尚且良善,再加上與他過世的父母算有些交情,便收作了徒弟。他這人也算機靈,平時能幫上不少,沈家的宅子也是他在看。”
“這兩間宅子都是沈前輩置辦的嗎?”
蕭老苦笑着搖頭:
“這件事,你聽我慢慢道來。
三年前,有個孩子找到我,說他要在沒羽巷置辦兩套宅子。當時恰有幾戶人家搬出赤仙坊,託我留意買家,那孩子不知從哪裏打聽到這消息便找來了。
起初我以爲是小孩的玩鬧,便打發他走,可他隔三差五又找上門,對置辦宅子的事執着得很,還說他有的是錢。
我本來都打算報官了,那孩子才說出實情。說自己與爺爺相依爲命,如今他爺爺得了瘋症,被老家的鄰里排斥,實在待不下去,只能來麗舟重新開始。
我又覺得那孩子的話不真,畢竟他說自己有的是錢,莫不是錢的來路不正。那孩子解釋,這錢都是他爺爺年輕時攢下的,絕對不是偷的搶的,讓我儘管放心。
我看他還算誠懇,暫且答應了,讓他準備好錢財再來。之後他果真帶來不少銀票來,而且已經選好宅子,似乎很着急住進去。再後來我終於見到了他爺爺。”
梁長風問:“他的爺爺就是沈嶠?”
“是,也不是。”這個回答蕭老都覺得可笑,“準確得說,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沈嶠,因爲那孩子說他爺爺叫沈山道。”
“山道,即爲嶠。”梁長風說。
“沒錯,但當時我怎會知道。”
梁長風點頭:“所以,他們搬進赤仙坊時,還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是這個理。”蕭老繼續說,“搬進來之後,這爺孫二人一直住在沒羽街倒也安穩,沈山道也就是沈嶠因爲患瘋症從來不出門,都是那少年進出料理。”
“可是這件宅子不在沒羽街。”梁長風提出疑問。
“是的,他們買了兩間,這間卻一直空着,這也是我存疑的原因之一。起初我也懷疑過他們身份,但官府來查過幾次,並無問題,我便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