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夜晚,巨大的槐樹接受着月光的洗禮,微弱的光線透過茂盛的槐葉縫隙,絲絲縷縷的散落一地。微微螢火在四周的灌叢間穿插而過,樹底下的石桌上用玉碗盛着一朵盛開的白蓮,一隻黑底金紋的豬靜靜地趴在那朵蓮花旁邊,時不時伸出爪子撥弄一下蓮瓣,似乎在看着它在水面上顫顫巍巍地抖動。它的身邊有兩三卷書簡,一隻骨節分明,又修長白皙的手正放在其中一卷上,順着手往上看,入眼的便是一張俊美的臉,往常蒼白的膚色在月色的塗抹下顯得十分溫暖。
突然,陸原動了動尾巴,撐起身體,繞着鍾寧的嗅了嗅,最後安心的貼着鍾寧的手臂趴下了。
陸原向888詢問了一下電量,十分滿意。最近他天天纏着陸原,現在電量滿格,讓他十分有安全感。
鍾寧真是死活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變成了工具人。
陸原聲音輕輕:“寧主子。”
鍾寧專心看奏摺:“什麼?”
陸原:“我們出去玩唄。”
自從陸原上次被疾風從洞口帶出去之後,那個洞就被鍾寧派人封了。他現在想要出去,就必須經過鍾寧同意。
鍾寧瞥了他一眼:“你又看不見,有什麼好玩的?”
陸原:“沒事,你玩,我可以喫。”
鍾寧心無旁騖的看起了書來,用行動表示拒絕。
“寧寧~”
“鍾寧~”
“寧主子~”
陸原又開始撒嬌了,鍾寧忍無可忍的抽了抽嘴角,把奏摺重重放下:
“閉嘴。”
紅紅火火的燈籠在黑夜中照亮了大半個京城,慶安街是京城有名的小喫街,此時熱鬧非凡,長長的一條石子路上,各種小喫攤擺在路旁,喲嗬聲此起彼伏,路人們摩肩接踵。天翎民風開放,男女之間沒有什麼男尊女卑,男人們勾肩搭背,喝酒啖肉,女孩們有的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在街上,有的一身勁裝,乾脆擼起袖子與大漢拼酒。
鍾寧看着這個場景,一時間有些出神,但不一會,就被陸原給拽了回來。
陸原:“別愣着啊,趕緊走啊,我都聞到味兒了,羊肉串串!去喫那個!”
周圍是匆匆而過的路人,歡聲笑語,熱鬧非凡,頭頂是紅火的燈籠,通天接地,隱隱約約可以從中窺見潑墨般的黑夜。懷裏的體溫,溫暖而真實。
鍾寧嘴角不自覺的微微勾起,但又很快的被主人再度壓下。
鍾寧:“別吵,再吵就把你丟下去!”
陸原抱怨了兩聲:“你剛還說讓我不要亂跑的,這會卻要把我丟了,過分!”
鍾寧:“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
陸原不走心的求饒:“哎喲餵我的寧主子,當然您纔是我最可親可敬的主人啦,快點走吧,再不走,您還想在這呆到人收攤回家再尾隨其後啊。”
鍾寧明知道他是敷衍,卻也不生氣,只道這隻豬倒是真的能說。
鍾寧掂了掂他的屁|股:“閉嘴,專心喫你的。”
鍾寧很快就後悔了。
帶陸原出來逛街,還不如在家裏批公文。
對一個什麼都要忌口的人來說,看一隻豬享受美食,那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陸原嘴裏叼着一串爆炒魷喫得稀里稀里嘩啦,滿口流油。鍾寧手裏還幫忙拿着一串冰糖葫蘆,隱藏在黑暗中的暗衛虎視眈眈,就彷彿盯着什麼鋒利的武器,一個不留神,就會讓自己嬌弱脆弱的主子,瞬間喪命。
鍾寧:至於嗎!
他狀似漫不經心的用糖葫蘆的棍子戳了戳陸原的背脊:“好喫嗎?”
陸原喫得正歡呢,眼瞎的煩惱只有用美食來安撫了,這會頭也不回一個:“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哦對了,你啥都不能喫,沒事,看着我喫就很不錯,我喫得香嗎?看了是不是覺得很想自己來一口?”
而且一樣煩人。
鍾寧不說話了,喚了暗二出來,讓他抱着,自己一甩袖走了。
陸原察覺到換人了,心裏門兒清,卻疑惑地道:“你哪位?我主子呢?鍾寧呢!”
暗二是知道陸原能說話的,接受能力也很強,此時在心裏叫苦不迭:“我是暗二,主子被你氣走了。金豬大人啊,積點口德吧,要是主子賭氣亂喫東西壞了身體可怎麼辦啊,主子沒生病之前最喜口腹之慾,我們這些做暗衛的這些年千防萬防就是怕主子一個沒忍住吃了這些油膩的東西。”
陸原狀似隨意道:“鍾寧生了什麼病嚴重到連一點葷腥都不能沾?”
暗二想一想,雖然這事也不算祕密,而且金豬大人算是主子唯一的寵物,告訴它也無妨,還可以把它拉到同一個陣營,嚴密的監視鍾寧有沒有喫什麼不該喫的東西。
於是他道:“其實,具體什麼病,我們也不知道,而且吧,據說這病之前一直都是潛伏在主子體內的,七年前主子失足落水之後就激發出來了,自那以後主子的身體就越來越虛弱,剛開始主子只是一沾葷腥就會嘔|吐,幾年之後,就直接吐血了,沒人敢讓他再沾了。”
陸原想起鍾寧那泛紫的指甲蓋,蒼白的面容,瘦弱的身體,還有越王府那寡淡的清水煮白菜。
他問道:“爲什麼你們都覺得他這是病了,而不認爲這是中毒呢?”
暗二搖搖頭:“其實我們也有過這個猜測,但太醫院那幫人沒一個能查得出來,民間的神醫也找了不少但都百無一用,後面就直接說是病了。”
陸原嘆了口氣,暗二察覺到了,以爲他在爲主子難過,安慰道:“別太擔心,只要主子健康飲食,應該還能活個十幾年。”
陸原:……
陸原: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前邊突然傳來一連串陶瓦罐子摔地的聲音,有女子捏着帕子步步後退,妝容精緻的臉上寫滿驚恐,她聲音尖細,招來了一大波人圍觀。
“狼,狼啊!”
“快躲開。”
之間前面隔出一片空地,路的左右兩旁都擺着攤,左邊臺上的陶瓦罐子已經碎了一地,店主怔愣地站在那裏,左手拿罐右手拿着手巾似要往瓦罐上擦去,但還沒碰到就停住了,此時他瞳孔放大,嘴脣微張,身前一隻油光水滑的狼懶散的用身體半包着幾個陶瓦罐子,尾巴尖輕輕掃過他的臉頰,倒三角形的狼頭上,兩隻碧綠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口中兩顆尖銳的犬齒啪嗒的滴着黏稠的唾液。
陸原疑惑道:“前邊怎麼回事?”
暗二眼睛眨了眨,仔細盯着:“好像是有隻狼跑出來了,還圍住了一個人。”
那隻狼,也就是疾風,在聞到陸原的味道後顯得更興奮了,鬆開店主,甩着尾巴往這邊跑過來,在暗二驚訝的目光下,親暱地蹭着陸原的頭。
被對方用熟悉的力道拱來拱去,陸原笑道:“疾風,是疾風嗎?”
疾風歡快的叫了一聲,黏黏糊糊的又湊上去,大尾巴把陸原整個圈了起來,毛茸茸的尾巴弄得陸原舒服的打顫。
“疾風!你又亂跑!”
葉問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在看到陸原後,短暫的呆了一秒:“富貴兒?你居然被皇兄放出來了?”
陸原:“你這是什麼話”
葉問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唉,是我說錯話了,下次皇兄面前一定注意。”
陸原欣慰的點了點頭,孺子可教。
"疾風這是怎麼了”陸原感覺疾風呼吸的頻率不太對勁,好像……格外興奮
葉問安苦惱道:“它剛剛偷喝了二哥的酒,現在吧,可能是醉了。”
陸原瞭然,發酒瘋呢。
暗二卻在聽到葉問安說“二哥”的時候,抱着陸原的手臂驟然繃緊:
“太子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