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寵杏 >第5章 005銅鏡
    杏兒氣喘吁吁跑到亭子跟前的時候,裏面早已不見了阿餘,一個身着烏衣的年輕人走過來問:“你又來幹什麼?”

    他身上揹着劍,杏兒有些怯生生道:“我找阿餘。”

    “宋烈!”

    聽出是阿餘的聲音,杏兒臉上立刻掛了笑,一邊衝阿餘招手,一邊急急忙忙大聲提醒:“阿餘,我聽伯府的人說,這裏是皇家的山,皇家的什麼別院,隨便闖入,是會砍頭的!你也快些離開吧。”

    宋烈噗嗤笑出聲,被阿餘瞪了一眼,拼命忍笑,憋的肩膀都有些發抖。

    杏兒以爲他們不信,又說:“是伯府老祖宗跟前的徐嬤嬤告訴我的,定然不會有假的。阿餘快些離開吧,徐嬤嬤說,不止是要砍頭,還要砍好多好多人的頭!”

    阿餘看她神色懇切,急得說話的時候都揮舞起小手,輕輕抓住按了下來,安撫道:“別怕,皇家也不會隨便砍人的。”

    杏兒有些迷惑,不知該相信誰,仍是有些擔憂。一雙美眸,如慈悲菩薩,又似迷路小鹿,看得人心顫。

    阿餘不忍她這樣擔心,想着如何勸慰她:“而且,我……”

    看了看杏兒,想起今日畫的畫。

    “我是皇家的畫師,所以被允許住在這裏。”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你今日不是就看到我在畫畫?”

    杏兒點點頭,爲着自己多此一舉,有些害臊,忙告辭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說着就要轉身離開,卻又被阿餘拉住手,道:“等等!”

    他的手極大,抓住杏兒的手,幾乎能把杏兒的手整個攥於掌中。杏兒覺得有些好玩,擡頭用一雙大而清澈的黑眸望向阿餘。

    阿餘臉上似泛了點紅,輕輕放開杏兒的手,又說了聲“等等”,走開一點,叫了一聲,一個侍女出現,阿餘吩咐了一番,她便去了,很快又回來,用托盤端了一個扁扁的荷包給阿餘。

    阿餘拿了遞給杏兒。

    “小杏仙兒,這個送給你。太陽已經要落山了,快些下山去吧,小心莫要摔到。”

    杏兒擡頭,果然見方纔還紅彤彤的夕陽,已經不剩了多少,映襯得天邊的雲彩霞光四溢。按着常年生活在山裏的經驗,天色馬上就要整個黯淡下來了。她不敢再留,小心翼翼接過荷包,雙手緊緊握着,說了聲“謝謝”,就轉身飛跑而去。

    “宋烈,去看着點,確認她回到伯府。”

    “我看這丫頭還成,不用……”

    宋烈嬉笑的話說了一半,覷見紀凌宇的目光,趕緊躥了出去,悄無聲息跟着杏兒追了下去。

    杏兒纔回到院子,天色果然就整個暗了下來,她長呼一口氣,理了理衣服和頭髮,溜了進去。院子裏倒是已經開始在點燈,但是章嬤嬤和丫鬟紅葉湊在一起說今日來赴宴的小姐們,壓根就沒留意杏兒的動向。

    杏兒在燈下打開荷包,裏面是一個比她巴掌略大的銅鏡,銅鏡背面鑲着一些寶石,鏡面非常光亮,比這裏原有的那個妝鏡不知清晰多少。只是燭光閃爍,昏暗不定,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當夜,杏兒是抱着銅鏡入睡的。

    第二日一早,杏兒起牀梳洗,章嬤嬤和紅葉本該伺候的,可是杏兒客氣推辭了一回,她們便樂得不用做,只守在門上,頭髮倒是紅葉給梳的,因爲杏兒只會梳最簡單的髮髻,若是被人看到,豈不就知道章嬤嬤和紅葉對杏兒的怠慢。

    紅葉梳好頭,章嬤嬤特意把妝臺上的粉盒拿出來,遞給杏兒道:“表姑娘可要記得塗粉,你皮膚太黑,又粗糙,塗着這個粉,纔不至於丟了伯府的顏面。”

    杏兒什麼都不懂,對她們無有不從,乖順地拿起粉盒,胡亂撲了些粉。等她們都出去了,趕緊從荷包裏拿出阿餘送的銅鏡。

    銅鏡裏,是一個有些稚嫩的女孩子的臉。和昨日阿餘畫的,有些像,又有些不像。杏兒心裏生了疑,阿餘怎麼說畫的就是她,可是她不長那個樣子啊。

    她又忍不住想去找阿餘,但是章嬤嬤和紅葉還在,只好忍着,等用了早膳,她們都各自不見了,才又偷偷溜出去,往山上爬去。這次,她記起昨日裏那些小姐說,在園中看她像猴兒一樣爬山,特意繞了點路,從側面爬了上去。

    她爬上山坡時,阿餘正在雙色老杏樹下打拳。他不再是昨日那般闊袖寬袍,而是穿瞭如獵戶一般的緊身短打,身姿颯爽,英武非凡,一拳一腳皆如行雲流水,令人讚歎。

    杏兒看得有些興奮,又怕打擾了他,只遠遠看着,不敢靠近。

    他打完了一套拳,衝着躲在石頭後的杏兒揮揮手,“小杏仙兒!”

    杏兒跑了過去,兩隻黑瞳裏灑滿了璀璨星星,“阿餘,你好厲害啊!你若是打獵,定然能做天下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獵人!”

    阿餘忍俊不禁,笑了一陣子,倒把杏兒笑得紅了臉,連來這裏做什麼都忘記了。

    “跟我來吧。”

    阿餘招呼她,她就和阿餘往後走,穿過幾棵銀杏樹,進了一個院落。

    有穿着漂亮衣服的侍女,招待着杏兒喝茶喫果子,阿餘離開了一會再進來,又換了一身寬鬆的道袍,和昨日裏杏兒見到的時候差不多。

    杏兒想起自己跑來要問的事情,摸了摸袖中的銅鏡,問:“阿餘,你昨日說畫的是我,可是我拿了你送我的銅鏡看,怎麼不是一個樣子?”

    以前在山裏時,家裏連個銅鏡都沒有,因此杏兒壓根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等到了伯府,倒是有了銅鏡,但是不知爲何非常模糊,直到今日早上,她才清楚看到自己的樣子。

    她原本並不太關心自己長什麼模樣,只是自進了伯府,總是被人嘲諷,又見伯府裏的小姐們各個都很漂亮,就不免生了好奇,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等醜陋。

    “你跟我來。”

    阿餘帶着杏兒,進了另外一個屋子,裏面竟有個比人還高比水缸還寬的碩大銅鏡,清晰到連微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杏兒“哇”地驚歎一聲,纔看向鏡子裏的人。

    先看到的,卻不是自己,而是一身白色道袍的阿餘。他真的如同神仙下凡,又好看,又溫柔。而在高高大大的阿餘身側,站着一個有些矮小的小姑娘。

    杏兒細細看過自己的臉,很遺憾地搖搖頭說:“阿餘畫的美麗杏仙不是我,不像的。”

    阿餘四下看了看,從一旁的書桌上拿了毛筆,輕輕蘸了一點墨水,又在水裏略略清了下,走到杏兒面前,說:“閉上眼。”

    杏兒依言閉眼,感覺毛筆軟軟的刷過自己的眉毛,涼絲絲的,有些發癢。等再睜眼,發現眉毛好看了很多。

    阿餘看着,卻皺了皺眉,因爲毛筆上沾的水滴在杏兒臉頰上,卻流淌出一個深深的污漬。

    他伸手在杏兒臉上輕輕用手指擦了一下,果見手上沾染上一些灰黑色的粉塵。

    “明霞,你帶焦小姐去洗個臉。”

    阿餘對着外面說了聲,一個長着橢圓臉的侍女走了進來。正要帶杏兒去隔壁洗臉,有人說:“是怎麼了?”

    一個嬤嬤應聲走了進來,橢圓臉的侍女忙行禮道:“宋嬤嬤!”

    杏兒想到昨日阿餘讓她對小姐們說的話,滿臉歡喜問宋嬤嬤:“嬤嬤就是管着雙色老杏樹的老神仙嗎?”

    宋嬤嬤立時被逗笑,心裏卻是極爲歡喜。問了幾句,就帶了杏兒去洗漱,又把頭髮散開重梳了下,才帶過來。

    宋嬤嬤拉着杏兒重新在銅鏡前站定,杏兒就見到裏面真的站着阿餘畫的那個非常好看的小仙女。這是她嗎?她自己看得都有些害了羞。

    宋嬤嬤看着她,問:“小姐的眉毛怎麼好似被人……刮過?”

    杏兒想了想,“要來伯府的時候,徐嬤嬤特意去接的我,說要幫我好好梳妝一下,好似修過眉毛,還幫我剪了劉海。修眉毛有些疼,剪劉海倒沒有。”

    聽了這話,宋嬤嬤和阿餘對視了一眼,皆微微皺眉,面露迷惑。

    伯府這是做什麼,既好心收養這個遠親家的孩子,又爲何想法設法地醜化她。

    杏兒的劉海被剪得如同被狗啃過,現在被徐嬤嬤用髮夾全部夾了起來,露出天庭飽滿的額頭,又把被修得如同蚯蚓且斷了幾截的眉毛淡淡畫過。再加上杏兒黑似珍寶,澈如清泉,灼如星河的雙眸,就完全是昨日阿餘畫的小仙女了。

    連杏兒自己都看得捨不得挪開,半天才轉頭望着宋嬤嬤和阿餘說:“這真的是我嗎?她們都說,我長得很是粗陋不堪……所以我都只敢躲在屋子裏,怕因爲面貌醜陋,讓別人不喜。”

    阿餘笑着道:“你是我畫的小杏仙兒呢,能不好看?”

    杏兒聽得臉上發紅,卻愈加歡喜。誰不希望自己長得好看呢,特別在被人一直說醜,幾乎生出自卑的時候。

    “你以後莫要再擦今日早上擦的粉了。”宋嬤嬤忍不住提醒說,“那粉分明比你膚色還黑,一洗都是污水。”

    “謝謝宋嬤嬤!”

    “謝謝阿餘!”

    杏兒說着感激的話,美麗的雙眸裏,隱隱都是水汽。

    自爺爺奶奶去世,她很久沒遇到過待她這般親切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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