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玉君的話,尹湄也是一怔。

    御賜之物?

    她哪來的什麼御賜之物。

    尹湄順着秦玉君的目光,低頭一看,卻發現她看的是自己手上那個精緻的小手爐。

    尹湄不由自主疑惑的看向蒼松,蒼松立刻反應過來,出言道,“天氣寒涼,尹姑娘手上有傷。”

    蒼松點到即止,意思也暗示到位,並未再多說什麼,免得惹出什麼是非來,隨即看向秦玉君,“秦姑娘若是想等沈大人,不如去前廳?那邊更暖和也更敞亮。”

    秦玉君卻不動,只看着那手爐,心思已經亂做一團。

    京城貴女們常常往來,她第一次還是在黎陽公主那兒看到的這件寶貝。

    據說,這是皇上讓朝中能工巧匠精製的小手爐,數量極少,只有宮中的貴妃和公主們有。

    秦玉君一到冬日便手腳寒涼,最喜愛這樣精緻可愛又實用的小東西。

    不久前,她聽聞沈雲疏也得了一個,便找機會旁敲側擊的問過他。

    可他只極冷淡地說了一句,“御賜之物,你用起來不方便。”

    不方便……

    自己用不方便,這個女子用起來難道就方便了?

    秦玉君又看向尹湄,尹湄此時有些無措。

    只見她緩緩的將手爐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眉眼低垂,濃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燈光下在她的臉上投下一小塊陰影,便是這樣眨眼垂眸的動作,普通人做起來便是簡單的動作而已,可她輕輕一動,便生出一股惹人憐惜的感覺,讓人想將那手爐塞進她的手裏,讓她繼續捂着。

    秦玉君一股委屈襲上心頭,眼眸微紅,可良好的教養讓她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露出一個笑容來,她接着問尹湄,“姑娘不必害怕,雖是御賜之物,只要姑娘不私自亂用就好,不知姑娘是京城哪家的?”

    尹湄輕聲道,“尹家,父親尹洪玉,在京城經商。”

    “原來是尹家。”秦玉君聽秦太師說起過尹洪玉的名字,她爹爹評價是,這商人奸猾的很,與一般尊儒、以誠爲利的徽州商人不同,他爲人鑽營,擠佔了不少京城原本的字號,近幾年勢頭愈發大了些,卻愈發惹人生厭。

    榮極一時便是萬劫不復,當時,秦太師以此句結尾,並告誡秦玉君,此類人少接觸爲妙。

    秦玉君看尹湄的目光更加複雜起來。

    這樣的商戶養出來的女兒,竟然能入得沈府,還能幫沈大人看賬?這多少有點不大令人信服。

    尹湄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便再次行禮,準備告辭。

    “秦小姐,天色已暗,尹姑娘該回了。”蒼松在一旁道,“您看……”

    “嗯。”秦玉君點了點頭,又恍惚想起這不是在自己府上,而是在沈府,便有些不自在的客氣道,“該如何便如何吧,我也只是隨口與尹姑娘說說話。”

    蒼松沉默着將尹湄送到門口,見四下無人,有些爲難的說,“尹姑娘,實在抱歉,秦小姐在此,府上無人,我需得留下……”

    “蒼松公子不必客氣,我們自己回去就好,本就不用次次都讓您親自送。”尹湄禮貌的朝他笑了笑,卻見蒼松再次拿出那手爐。

    “天氣涼,這手爐你……”

    “手爐既然是御賜之物,我不便拿着,蒼松公子,多謝好意,之前也不知這手爐竟有如此大的來頭,若是知道,民女也是萬萬不敢用的。”尹湄沒有接那個手爐,輕輕福了福身子,與蒼松告辭。

    蒼松拿着那手爐,手懸在半空,一顆心都涼透了。

    完了。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拿回來的道理,而且這還是沈大人親自挑選……

    蒼松看着手中那精緻的小東西,覺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秦玉君最後還是沒有等來沈雲疏,她等到天色暗沉,姑娘家的實在是不便在男子家留下,最後才戀戀不捨的離開,臨走前,還對蒼松千叮嚀萬囑咐,要蒼松將她帶來的東西交給沈雲疏。

    秦玉君走後,蒼松焦心不已,他極度後悔自己當時沒有拉住秦玉君,讓她和尹湄姑娘碰了面,如今情況,若是沈大人知道了……

    天氣寒涼,蒼松卻站在沈府門口出了一身冷汗,還未想出個解決的法子來,便聽到外頭傳來車馬聲,蒼松心中一凜,立刻開門迎接。

    沈雲疏一身寒氣凜冽的進門,路過蒼松身邊,腳步一頓,看向他,“怎麼。”

    蒼松身子微微一僵,感覺被一眼看穿。

    “稟告大人,秦家小姐今日來過了。”蒼松聲音僵硬。

    沈雲疏眉頭一皺,看向遠處的偏廳,那邊已經沒了燈光,漆黑一片。

    “秦玉君看見她了?”沈雲疏問。

    “是……”蒼松垂下腦袋,“秦小姐還與尹姑娘說了會兒話。”

    沈雲疏面容不變,繼續往前走,路上,蒼松將過程大概描述了一遍,他明顯感覺到沈雲疏身上的寒氣愈發濃重,最後,蒼松拿出了那個小小的手爐,沈雲疏身上的凌冽之氣達到了頂點。

    “沈大人,尹姑娘把這個還回來了。”蒼松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她聽聞這是御賜之物,便不肯再收。”

    沈雲疏目光落在蒼松手中的手爐上,他看着蒼松有些發白的臉,發出了個輕輕地鼻音,“呵。”

    蒼松一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大人,我錯了。”

    沈雲疏沒有再管他,徑直往偏廳走,蒼松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天色黑沉沉的,宛如濃墨潑灑般的天空看不見一絲星星月亮的痕跡。

    東宮之中卻是燈火通明,雕欄玉砌舞榭歌臺,有曼妙女子在前,笙歌不斷,輕紗浮動,放眼望去便是一片活色生香。

    趙成麟翹着腿,手上打着節拍,聽耳邊侍從跟他小聲耳語,“殿下,這兩日,那尹姑娘都是去的沈府。”

    趙成麟手上動作一滯。

    他微擡下顎,睥睨着眼前的小侍從,嘴角帶笑,那目光中卻帶着灼灼殺意,“你再說一遍?”

    “殿、殿下……之前您讓我們看着尹姑娘的去向,他們便跟着尹姑娘,卻發現她這兩日出入沈府,早出晚歸,今日剛剛纔回尹家。”侍從嚇得哆嗦,卻還是盡力的將事情說清楚了。

    趙成麟眯了眯眼睛,想到那日在戲樓發生的一切,嘴角笑意更甚,“竟是如此?”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沈雲疏裝模作樣的樣子給騙了,那男人裝的一副無慾無求冷淡如冰的模樣,實際上骨子裏與自己有什麼不同?

    沈雲疏,沈矜嚴,當朝首輔。

    竟然敢與他搶人?

    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尖細的嗓音,“聖旨到——”

    趙成麟立刻起身,面色驀然嚴肅起來,“全都給我撤下去!”

    樂聲戛然而止,前頭的樂師舞姬盡數退下,趙成麟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帶着笑意快步上前。

    一位太監捧着聖旨,眼中頗有些懼意。

    “殿下……”

    趙成麟沒等他開口,便直接伸手,那太監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也不按規矩唸了,直接將那聖旨雙手奉上。

    趙成麟拿過來一瞧,臉上的喜色漸漸褪去,到了最後,眼眸中流露出幾分狠厲。

    “哈哈哈哈……好啊,好!”

    小太監被趙成麟嚇得不敢動彈,誰人不知太子殿下喜怒無常,這一聲笑得突如其來,笑容中夾帶着殺氣,讓人幾乎想要即刻跪倒求饒。

    “好你個沈雲疏,沈大人,好,很好。”趙成麟的眼眸中浮現出幾絲興奮,“這樣可就有意思多了。”

    小太監嚇得不輕,找了個藉口立刻退下了,趙成麟嘴角勾起一抹笑,開口問身邊的侍從。

    “尹興那狗呢。”

    “回稟殿下,那廝被關在下人茅房呢,餓了兩天了。”侍從的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殿下您要見他嗎?現在要見他,恐怕……恐怕要讓他去沐浴清洗,不然污了您的眼。”

    “無妨,帶上來。”趙成麟眼中滿是戾氣。

    過了不久,尹興被人押了上來,他渾身髒污,原本還能勉強看看的那張臉此時已經被某種不知名的糊狀物弄的噁心至極。

    餓了兩天,他看起來沒有瘦,可眼眸中卻彷彿餓狼一般,看着什麼都想上去咬一口似的。

    趙成麟遠遠地看着尹興狼狽的如同糞坑中的蛆,只覺得心中的殺氣漸漸消弭了些。

    “殿下,殿下,求求您,給口喫的吧。”尹興看到趙成麟,就像看到了再生父母一般,眼淚鼻涕流了一把,“殿下,奴才回去之後,立刻將我那妹妹綁了,直接送到您的牀上,殿下!”

    “……”趙成麟聽到這話,不置可否的輕笑一聲,笑容間流露出幾分不屑。

    “本宮看着很像缺女人的樣子嗎?”

    尹興一愣,眼中浮現出幾絲絕望。

    “真是不巧,這事已經不是你這隻狗能插手的了。”趙成麟臉上帶着笑,眼底卻浮現出一絲殘忍,“你可以回去了,尹興。”

    尹興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趙成麟。

    “這齣戲裏,已經沒你什麼事了。”趙成麟臉上的笑意明顯。

    “回家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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