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盛夏已過，時入清秋，四周寂靜，只偶爾響起幾聲零落的蟲鳴。
車門打開，江宏彎腰抱起餘潤，走進別墅大門。
“這棟別墅真是我名下的房產嗎？”餘潤突然開口，一雙眼睛直直盯着江宏，“那爲什麼別人都查不到？”
一個衛星地圖上都不顯示的深山老林裏，獨獨建了這麼大一棟樓，周圍都荒蕪人煙。
上次餘潤沒有深思，這回來時路上他一直觀察着四周環境，聯想後來他進入江宏的房間，送他回來的保鏢像被觸發某種開關，突然變得詭異的行動，餘潤越想越覺得奇怪。
這座別墅的存在，很可能並不是爲了保護“江忝望”，而是爲了保護“餘潤”。
爲了不讓“餘潤”的真實身份被人發現，所以特地爲他一個人建造的，絕對安全的保護區。
江宏沒有出聲，他抱着餘潤走進客廳，打算將餘潤放在沙發上，後者卻突然伸手抓住他的領口，揪着他的領帶往下拉，主動將自己送過去，吻住他的脣。
這一吻像燎原的星火，一旦燃起，就迎風激漲，變成不可控的猛獸。
江宏身體僵硬，好半天才找回理智。
他用力按住餘潤的肩膀，把他和自己分開，同時果斷地背轉身去，如果不這樣，可能下一秒他就要把餘潤囫圇吞了。
餘潤望着江宏起伏不定的肩膀，可以猜想這個人此刻心跳多快，呼吸多急促，多慌張。
沉默大概持續了五分鐘，等江宏冷靜下來，餘潤纔開口喚他，不過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謝聞。”
“都想起來了？”江宏沒回身，仍背對着他。
他默認了餘潤的判斷，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餘潤支着一條胳膊，偏頭組織語言：“還沒有，想起了一小部分，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猜測，對現在的處境有個大概的認知，但我不理解。”
江宏仍然沉默，但這次的沉默更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解釋解釋嗎？”餘潤握住謝聞的胳膊，追問他，“這個世界到底怎麼回事？我們爲什麼會被困在這裏？”
剛纔燃起的衝動這會兒全退下去，謝聞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那就慢慢說。”餘潤截斷他的話，拍拍身旁的沙發，“先坐。”
謝聞依言在餘潤身邊坐下，開啓話題：“你還記得什麼是星元系統嗎？”
“知道，也不知道。”餘潤搖頭，坦白回答，“我只想起來一點，這個系統是你主持研發的特別項目，項目的具體內容我不清楚。”
說到這兒，他話音頓了頓，順着謝聞給他的思路往下猜：“所以說，這個劇本世界和星元系統是有關係的？也是，如果沒關係，你怎麼會在這裏。”
謝聞聽着他說，沉吟着：“嗯……如你所見，這個劇本世界就是一個虛擬的數字世界，是在星元系統的架構基礎上衍生出來的另一套系統。”
“我們的研究人員裏面有叛徒，他在開發過程中私自留了接入口，並且以極高的價格將情報出賣給敵國軍隊。”
“星元系統穩定運行兩年，複檢測試時，我發現代碼裏有人爲留下的bug，但沒來得及把消息傳出去……”
謝聞的話說到一半，後面一句，他斟酌着，猶豫要不要說。
但餘潤已經明白過來，眉頭猛地擰成一團。
幾個模糊的畫面從他記憶中閃過，同時心口泛起尖銳的疼痛。
研究院實驗室，地上、桌上、椅子上，全是血，幾臺泛着冷光的屏幕包圍下，謝聞斜斜靠着椅背，腦袋耷拉着，呼吸和心跳都已停止。
他一隻手搭在鍵盤上，指尖在重力作用下，按下了enter鍵。
屏幕閃爍，照亮謝聞身上十幾個槍孔。
餘潤一把捂住胸口，像有成千上萬根針扎進他的心臟，令他痛苦地閉上雙眼。
好一會兒，他啞着嗓子，把謝聞沒說完的話補全：“你被人滅口了。”
他全想起來了。
星元紀年557年，第七個人類文明時代，人工智能遍及各行各業，以刑事行爲監測爲主要職能的星元系統成爲帝國的神經中樞。
但是，系統正常運行不到兩年，作爲系統開發者之一的謝聞在控制中心研究室中被人槍擊而死，他的個人光腦數據信息也被清空。
帝國偵查特別小組死咬這個案子追查大半年，卻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作爲和謝聞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餘潤主動申請進入星元系統跟蹤調查謝聞的死因，從謝聞留下的隱藏數據通道進入系統……
然後，他被系統篡改了記憶。
“所以你到底死沒死？”餘潤語氣故作輕鬆。
“按生物學的角度來講，確實是死了。”謝聞的回答十分嚴謹，“但又沒完全死，我的生物學大腦被電子系統架構的光腦取代，生命或許結束了，但思考還沒有停止。”
這段話說得有些繞，好在餘潤能理解他的意思。
餘潤雙手抱頭，比起謝聞死時給他造成的衝擊，現在這個結果或許可以算得上圓滿，但他還是止不住難過，心裏像壓了塊大石頭。
他呼出一口氣，轉移話題：“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江忝望就是我？”
謝聞：“一開始就知道。”
餘潤一愣，猛地擡頭：“所以你才……”
謝聞撇開臉，表情很不自然。
那些藏在舉手投足間的曖昧全是意有所指的暗示，包括那段所謂“重要朋友”的回憶，就差把答案直接貼到餘潤臉上來。
可惜餘潤的記憶被系統篡改，把過去的一切忘得一乾二淨，絲毫沒有收到謝聞給出的信號。
餘潤咬牙，兩隻手交替揉着太陽穴，用輕快如常的語氣玩笑道：“你果然對我圖謀不軌，這種症狀持續多久了？”
謝聞這次沒立即回答他，直到餘潤感覺身邊男人靠近，下意識擡頭，被謝聞把住後腦勺。
“很久，十六歲情竇初開，迄今爲止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