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石剛有種不詳的預感,下一刻就見跟着謝盟的保鏢揮了揮手,十幾個外國長相的彪形大漢訓練有素地衝進了場地,把所有工作人員像趕雞一樣聚到一起,一部分人用銅鈴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不允許任何人有掏出手機或是錄音的想法,另一部分人衝向了一旁的拍攝設施,在杜文石不停的跳腳中,關閉了他們。

    鄧遊在出現意外的第一時間就離開了薛翹的身體,他看着眼底充血的謝盟衝向這邊,剛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就敏感地發覺了問題的關鍵:“拍戲!我們在拍戲!”

    在謝盟即將接近鄧遊時,跟在他身側的一個穿着西裝的外國精英男加快了腳步,率先衝到他身邊,力道極大的將其拉開了數米遠。

    “砰——”謝盟一腳踢上了一旁的道具音響,幾十公斤重的東西,被他像足球一般輕輕鬆鬆踢到了自己剛剛站的地方,其中一面破了一個洞,看上去已經徹底報廢了。

    “……”鄧遊目瞪口呆,“你誰啊!都、都說了是拍戲!你冷靜——”

    “閉嘴,先跑!”那拽着自己的外國人連拉帶拽地把他扯的離謝盟更遠。

    “vaffanculo!(草:一種植物。)”謝盟粗喘着接近了女孩,他像是一隻被激起了兇性的狼,脫下外套裹住了恍惚不語的薛翹,不由分說地將她面朝下扛在肩上,暴躁地走向了房車。

    杜文石還在一旁跳腳,旁邊的副導演弟弟杜文濤不緊不慢地說起了風涼話:“啊,哥,凡事要往好的方向想,你看,起碼我們這些都拍完了,不用再重拍了是不是。”

    杜文石椎心泣血:“萬一一會謝少讓我把拍的刪了呢!”

    杜文濤撓了撓臉:“他想刪,咱們阻止不了,但不是還有薛翹呢?她肯定不願意自己辛辛苦苦的成果化成水,等着看吧。”

    杜文石燃起了一線希望。

    爲了今天的拍攝,杜文石特意提前清場,因此現場只有十來個人,杜文濤看着周圍一羣緊緊圍住他們的大漢,懶洋洋的眼睛微微睜大:“話說回來。”

    杜文濤開了一個玩笑:“我們是不是應該抱頭蹲下?”

    ——你需要配合的這麼徹底嗎???

    沙曉桃站在房車下面,有些恐懼地看着盛怒的謝盟,扛着翹翹越走越近,她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攔一攔。

    “快走。”旁邊的人一把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裏,“二少爺動真火了。”

    “薩洛美!他、他不會打人吧?”

    “你說薛小姐?不會。”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至少十五歲之後就沒打過了。”

    “那不就是打過!”沙曉桃擼起袖子就要衝上去,“打女人的男人都是人渣!你別拉我,我要去保護翹翹!”

    “消停點……”薩洛美撓了撓脖子,“我覺得,我說的‘打’,和你說的‘打’,大概還是有區別的。”

    “區別?什麼區別?”

    “呃……我中文不太好,形容不好,反正你放心,二少爺不會傷到薛小姐。”薩洛美斬釘截鐵地說,“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二少爺,更疼愛、更珍惜她了。”

    薛翹的司機佐伊,在謝盟上車的瞬間就訓練有素地跳下了車,離開了數米遠。

    咚——

    謝盟一腳踹上車門,將它關死。

    他動作有些粗暴的將女孩扔到沙發上,薛翹的淚痕乾涸在臉上,她的反應看上去有些遲鈍,甚至有些恍惚:“……盟哥?你怎麼來——”

    “薛、翹,這樣傷害自己!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薛翹有些詫異,但想到自己拍攝的內容,大概明白了謝盟爲什麼這麼憤怒。

    她並不害怕憤怒的像一隻獅子的謝盟,抓着他的手搖搖:“盟哥,這些都是拍戲。”

    她推開身上蓋着的謝盟衣服,站起來轉了一圈:“盟哥,我下面都穿了肉色的打底,沒有危險,也沒有受傷。”

    在女孩站起來的一瞬間,謝盟瞳孔猛地一縮,不由自主地擡起了手,想遮住她被扯碎的衣服下斑駁的身體,然而卻在半路被她緊緊握住,手心柔軟的溫度,終於讓他的理智重回大腦。

    他閉了閉眼,而後握着女孩的肩膀,將她按在沙發上坐好:“電影到此爲止,明天跟我回潮海。”

    謝盟走向一旁的衣櫥,拿出一身衣服仍在她的腿上:“你喜歡拍電影,我可以買劇本讓你挑,這個電影,不準再拍!”

    ——什麼?

    “我不回潮海!這個電影很有意義,我一定要拍!”薛翹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野貓,她把新衣服扔到一旁,跳起來衝着謝盟喊。

    “你在衝誰喊?”謝盟嚴厲又冷酷地瞪着她,“我不可能允許你傷害自己!”

    薛翹一反常態沒有迅速服軟:“這個電影我投入了很多心血,我不會讓它付諸流水!”

    謝盟面色陰沉地望着她,擡手解開了腕部的袖口,一步步向她逼進。

    薛翹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嫣紅了一瞬,頂着巨大的壓力繼續說:“這只是拍戲,我也不會受傷,你不能這麼毫無理由地替我做決定!”

    薛翹似乎某一句話觸動了謝盟,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仔細審視她。

    “毫無、理由?”

    他的心漸漸跌落深不可見的崖底。

    他猜到了,薛翹到底瞞了他什麼……

    謝盟眼睛有些潮,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了一句話:“你的藥、還喫着嗎?”

    “藥?我每天都按時喫。”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拿出來,給我看。”

    薛翹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見他注意力到了自己的病上面,不再執着於讓她辭演,微微放下了心。

    她走向臥室,去牀頭櫃前把三瓶維生素包裝的藥拿給了謝盟。

    “……多了一瓶,你換藥了?”謝盟看着手裏的三瓶藥,“原包裝呢?”

    “嗯。我怕有外人看到,所以用了維生素瓶子。”薛翹不明白謝盟爲什麼怒氣瞬間消失了,但想來結果總是對自己有利的,便順杆爬地伸出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腰,“盟哥,阿翹錯了,剛纔不該衝你大喊大叫,你不要生氣了嘛……”

    謝盟握着藥瓶的手鬆了松,被薛翹順勢摸了回來,扔到了沙發裏。

    “其實這就是個電影,都是假的,剛纔那種戲也只有那麼一場,這雖然是個文藝片,但杜導不是那些賣弄色情的下三濫導演,你們認識,應該也清楚的。”

    謝盟臉上閃過了些許迷惘與難過,接着又恢復了往常冷硬的表情。

    “盟哥,這是杜導第一次拍文藝片,投資的人寥寥可數,以至於都付不起演員的片酬,我當初第一眼看到這個劇本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它,不忍心它因爲控制成本,拍不出我心目中的樣子,所以投了不少錢。”薛翹摟着謝盟的胳膊,“我希望我的這部電影,能成爲一個劃時代意義的影片。”

    “盟哥,你最好了,不會讓我的願望無疾而終吧?”

    謝盟坐上了沙發,閉着眼睛按了按額角,待氣息完全平復了,才問:“這種戲只有這麼一場?”

    薛翹聽出了謝盟鬆動的語氣,立刻黏着他坐在一起:“真的,我本來是想等電影拍完上映後,跟你一起去看首映的,盟哥要是不放心,我現在就把劇本拿給你!”

    薛翹翻出劇本,乖巧地遞給謝盟。

    謝盟接過來仔細翻閱,發現後面的確沒有同樣的戲份了。

    他合上劇本,聲音竟聽上去有些難過:“阿翹,我不想你拍它。”

    薛翹心軟了一瞬,而後依戀地靠近他:“對不起,盟哥……”

    他消沉的抵住額頭,像是在做激烈的心理鬥爭,半晌才坐直了身體,做了決定。

    “……阿翹,只要你快樂,你的想要的,你鍾愛的,我都會讓你得到。”

    他目光繾綣地望着女孩一無所知的泥濘臉頰。

    “阿翹,終有一天,你會成爲名揚天下的演員。”

    保鏢們收到撤退的命令,陸續離開片場,不一會,房車啓動慢悠悠離開了。

    好在今天的戲份都拍完了,杜導拿回自己寶貝不行的底片,風緊扯呼地跑回酒店。

    半個多小時以後,車到了家裏。

    謝盟把薛翹送回她的房子,等燈光完全黑下去,纔回了隔壁別墅。

    他換下了常年穿着的西裝,穿着一條運動短褲,光裸着上身,手上纏上黑色的綁帶,走向了一樓的健身房。

    謝盟熱完身,開始用剛勁有力的拳頭,一次次地加速,重重砸在面前的厚實沙袋上,他的身體漸漸變熱,細小的汗珠浮現在他肌肉虯結的身體上,不一會,隨着他令人膽寒的拳風濺落在地面。

    半個多小時後。

    咚——

    沙袋被打破,裏面的細沙順着口子灑落在地上。

    “巴尼。”

    默默站在門口的巴尼,早有準備地擡進一個沙袋,動作迅速地換上去,兩個手下跟在後面,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把地面打掃的乾淨如初。

    謝盟捏了捏手指,向前走了兩步,三個人腳步略顯慌張地奔出了健身房。

    ——開玩笑,上一次跑的慢的人,被二少爺盯上陪他打拳,在醫院躺了半個月。

    午夜十二點,謝盟終於覺得,堵在他心口的,那令他無力的酸澀感被消耗盡了。

    他拆了綁帶,走出健身房,被巴尼用敬畏的目光注視着,回了房間。

    ——五個。

    ——二少爺有點費沙袋啊。

    巴尼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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