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萬物復甦,草木葳蕤。病房樓下的樹上滿是新綠,黃綠色的嫩芽一天一個樣的迅速長大,從芽葉到華蓋好像也就是幾天的功夫。在醫院住的一週,窗外的風景,就像一幅變換的畫,擡眼就是滿目的欣然。

    遠眺了一會兒,徐美夕收回目光。她靠在牀頭的枕頭上,一隻手扶着下巴,低頭翻從護士那兒借來的時尚雜誌。

    門悄無聲息的被推開,一張小圓臉上一對杏仁眼,閃爍着快樂的光。“美夕姐,我來看你啦!”姜盼盼一個鯉魚打挺,跳到徐美夕的面前。

    徐美夕早就發現她進來了,擡頭對上那雙期待的眼睛:“姜盼盼,這個時間你應該在跳舞,不是因爲我不在隊裏,你就學會偷懶了吧?”

    姜盼盼把無糖牛奶和水果籃放在牀邊:“美夕姐,美夕隊長,我真的好好練習了。這段時間我可是拼了命的練,連於珊老師都說跳的不錯呢。”

    “那你怎麼胖了?”

    姜盼盼尷尬的笑笑:“就是太累了,所以多吃了那麼一點點。”

    姜盼盼今年纔讀大一,宿舍裏的同學還沒經歷這樣的魔鬼訓練,她們知道姜盼盼要控制飲食,所以都不叫她一起喫飯。但偶爾她們晚上熬夜會點個外賣。訓練一整天的姜盼盼,實在抵擋不住深夜的美食誘惑,就稍微點了幾次,代價是立馬胖了兩斤。

    徐美夕笑了,她把雜誌翻到模特展示夏季新款服裝的一頁,舉起來,和眼前這張笑臉比了比,“這是你吧?”

    姜盼盼拿過雜誌點頭,“是我。”邊說邊在牀邊坐了下來,讓崇拜的學姐看到自己的成績,姜盼盼有點驕傲:“我平時會拍些平面雜誌的,從上大學起我就不要家裏的錢了。”

    在徐美夕的記憶力,原主從上大學開始,也不要家裏的錢了。可是她靠什麼養活自己的記憶,卻很模糊。

    確切來說,徐美夕對原主過去的經歷都很模糊,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過去生活中的種種,都很模糊。就好像原主的記憶被略去了瑣碎的日常,餘下異常鮮明的,都是和跳舞有關的種種。

    是因爲在原主的心裏,除了跳舞,其他都可以不再意?或者作爲炮灰,主線之外的人生,也許根本就未被設計?徐美夕並不清楚。

    “美夕姐,其實我去拍照的時候,他們一聽說我是昆城舞蹈學院的,就會問起你。”姜盼盼說:“我拍過的攝影師和雜誌,好幾個都是你合作過的,他們都說你表現力特好,可惜你一直練舞沒時間多拍。要我說,你要是願意,光就靠拍平面都能成富婆!”

    原來真的是拍平面賺錢的,徐美夕瞭然。

    之後姜盼盼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美夕姐,我最近吃了一個鴨腿飯,可太好吃了……”

    見她也不提排練的事,徐美夕估計這小丫頭應該是怕自己傷心,於是就直接問道:“你們排練的怎麼樣了?”

    姜盼盼的揹包放在腿上,她用手指攪着包上的抽繩。窗外,一羣鴿子飛過,像白色的小船在藍色的大海上航向。“……其實,不太好。”

    姜盼盼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李可晴很會維持人際關係,大家都覺得她特別好。”姜盼盼本來不想讓徐美夕擔心,但舞團的演出是隊長的心血,只有她才能讓大家再次集中精神,好好練舞。

    “可是最近大家都有些放鬆了,練舞的時間都少了不少。”

    果然在小說的世界裏,人緣好的就是女主,徐美夕心想。她本來不想再和舞蹈大賽,或者說不想和女主有什麼瓜葛,但畢竟這是原主爲之努力的團隊,徐美夕還是不想她們真的就如此荒廢——捧起一人,荒廢一羣人。

    她把雜誌放在旁邊,“還是需要刺激一下的。”

    李可晴拎着奶茶,走排練場,“喝奶茶啦!”她招呼正在排練的幾個隊員,做了了二十年主角,她太知道人緣好是怎麼來的了。

    雖然她自帶主角光芒,但還要把這些小細節處理好。現在這些隊員心裏還對徐美夕這個隊長有些忌憚,但只要送幾次奶茶、說話柔和又親切,要不了多久,她們都會成爲她——李可晴的追隨者,她可不會放棄任何一次被崇拜的機會。

    郝欣最先反應過來,她清了清喉嚨。“可晴,你真是太客氣了……”她假意埋怨,可任誰都能聽出話語間的恭維。

    李可晴當然更聽的出郝欣話裏的巴結。“我看大家都辛苦了,喝杯奶茶再繼續練習吧。身體是我們的根本啊,爲了練舞把身體毀了可不值得。”話裏話外,帶着從前的主舞隊長太過嚴厲,最後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別說主舞的位置,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了的弦外之音。

    備賽的階段大家都在盡最大的努力控制飲食,保持身材。正在跳舞的幾個隊員停了下來,猶豫着想拒絕。“喝奶茶會不會太胖啊?”

    “不用擔心啦。”郝欣把奶茶塞了過來,“我們可晴這麼細心,一定選的是不會發胖的木糖醇。是吧,可晴?”

    李可晴心中微微得意,雖然這些隊員現在有些猶豫,但以後都會成爲自己的支持者。而未來,她登上芭蕾皇后的位置以後,總要有些人見證自己當年的校園時光——校園裏,她李可晴就是舞技超羣,並且讓人如沐春風的存在。和某些只會冷着臉讓人排練的隊長相比,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鏡子前,只有姜盼盼沒有停下。她帶着耳機,跟着音樂練習自己的走位。她伸展胳膊,擡手,跳躍……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走位,她都要做到最好。像美夕隊長一樣好,她不能讓她失望。

    李可晴知道姜盼盼挺崇拜徐美夕的,不過誰能抵擋住女主角的光芒呢?讓這個小丫頭俯首稱臣,也不過就是早晚的事,她拿了一杯奶茶,走過去,遞到姜盼盼面前,微笑着說:“盼盼歇會兒,喝了再練。”

    “不用了,謝謝。”姜盼盼沒多理睬她,繼續練習着起跳的動作。

    李可晴很不習慣被人拒絕,她拉住姜盼盼,聲音像加了過多糖分的奶,“趁熱喝纔好呢,一會兒再練吧……知道我們的小盼盼最用功啦,但也不在乎這一小會兒的。我猜你是怕美夕隊長吧,隊長不會知道的,我們都不告訴她……”

    “我答應隊長要減肥。”姜盼盼躲開李可晴的手。

    “嗯……可晴,奶茶我們還是不喝了吧。”剛剛接過奶茶的幾個人,也把奶茶放在提奶茶的盒子裏,不好意思的對李可晴說:“可晴,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我們還是先練舞吧,不然隊長回來真的會生氣的。”

    李可晴有些生氣,但依舊保持着微笑,“喝過再練吧。”但沒人回答了,大家都徑自開始了排練了。怎麼了?李可晴皺起眉頭。

    “人應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是徐美夕的聲音,像冷漠的尖刀戳開誰也不想直面的表面安好,“如果因爲我不在,你們就偷懶,長胖,只不過是你們不夠尊重你們自己!”

    郝欣氣憤地把手機遞到李可晴面前,是徐美夕在羣裏發的語音,下面是一個視頻。“都退賽了,還一幅隊長的樣子。”郝欣憤憤不平的說。

    李可晴當然明白徐美夕發來這段視頻的意思,這根本就是在向自己示威。她不太高興的點開視頻播放。是京首舞蹈學院這次參賽的主舞歐陽柔,在活動後臺接受媒體採訪的視頻。

    歐陽柔所在的京首舞蹈學院,就是蟬聯八次全國大學生芭蕾舞大賽冠軍的學校。而作爲主舞的歐陽柔,全程參加了入校後的三次比賽,並且即將帶隊參加第四次。而歐陽柔自身的履歷也非常奪目,芭蕾世家,不會走路就已經開始了芭蕾啓蒙,從小到大拿過所有芭蕾舞賽事的冠軍。

    “你對即將進行的全國大學生芭蕾舞大賽,有什麼預期嗎?”記者問到,“作爲連續八屆的冠軍得主,這次你帶隊並擔當主舞,會不會有壓力?”

    “毫無壓力。”歐陽柔隨意的把還未束起的一頭長卷發撩起,她體態極其優雅,身上簡單的穿着一件淡藍色的帶着銀色暗紋的襯衫,露出她修長的天鵝頸,眉眼間全是高傲,卻讓人不得不思忖,她確實有驕傲的資本。“我們是冠軍,一向如此。”

    “那你對這次參加比賽的對手怎麼看?”

    “昆城舞蹈學院嗎?萬年老二?沒看法。”歐陽柔笑笑,“聽說徐美夕受傷了?我看過她的演出,本來對她還有些期待的。如果一定要我說看法,嗯……沒有徐美夕,不知道她們能不能保住第二?”

    李可晴跟吃了老鼠屎一樣的噁心,她驕傲什麼?我是女主,一定會得第一,到時候讓你哭,李可晴把手中的奶茶,放進盒子,一併端起來,走到走廊裏的垃圾箱前狠狠的扔了進去,垃圾箱並不密閉,奶茶緩緩的流了出來,混着灰塵成了一攤污漬。

    “太囂張了。”郝欣關了手機屏幕。

    徐美夕!歐陽柔!

    李可晴狠狠的握緊了拳頭。“我一定會讓你們親眼看到我奪冠!”

    “阿嚏!”病牀上的徐美夕,打了個噴嚏,“有人想我嗎?”徐美夕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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