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的時候,溫度驟然升了七八度,太陽一大早就明晃晃的掛在天上,曬得人微微出汗。“35號牀準備出院啦,小姑娘下次練習可要注意身體。”醫生查房,邊翻看病歷邊說。

    “謝謝醫生。”徐美夕笑着,“對了,那個給我輸液的護士姐姐,今天沒來嗎?”

    “早上見到她了。應該是去給病人輸液了。”醫生把病歷本夾在胳膊下,“最近住院的人又開始多起來了。”

    “走之前還想見護士姐姐一面的。”徐美夕說,“一會兒去護士辦公室能找到她嗎?”

    住院部已人滿爲患。徐美夕旁邊的病牀,來來回回換了幾波人。但大家都靜悄悄的,似乎有病的身體,讓人的心靈也跟着病仄起來,只陷入自己的病痛中,不想多與旁人交談。

    房間裏只有醫生的聲音:“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窗戶開着,春風帶來了融融的暖意和青草的氣息,衝散了病房裏的消毒水的味道。

    一張精巧的圓臉出現在病房門口,向裏面探了探,瞧見了徐美夕,姜盼盼才雀鳥般跳了出來,興高采烈的衝向她:“隊長,我來啦。”

    徐美夕站在牀邊,正把衣服塞進揹包。她腳上的紗布已經拆了,今天是正式出院的日子。她之前拒絕了於珊,馬上就比賽了,她不要於珊分心來接她。沒想到姜盼盼還是跑來了,她拉上揹包的拉鎖,“我說讓你好好跳舞,你幹嘛跑出來?”

    “隊長別生氣嘛。”姜盼盼看到徐美夕板着臉,拉住她的右手晃起來,“是於領隊同意我來的。你是隊長啊,又是爲了跳舞才受了傷,出院當然得來接你了,其實大家都想來的。”

    “學會哄人了?”徐美夕當然知道原主的人緣是怎樣的:固執不知道變通,雖然心地善良,

    她聳聳肩,“我的人緣,還沒好到所有人都想來接我的地步。”

    “我說是真的!”

    “自從你這次生病,大家才知道隊長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隊員們都盼着你趕快回去呢。”姜盼盼一屁股坐在牀邊,看徐美夕把牀頭桌上的白色音箱放到挎包裏。

    “不怕我說你們啦?”徐美夕拉開牀頭桌,看看裏面有沒有忘記的東西,故意板着的臉瞧見姜盼盼真的着急了,悄悄地露出了笑。

    “隊長,我渴死了,”姜盼盼轉移話題,“有沒有水呀?”徐美夕用一次性杯子給姜盼盼倒了杯水,姜盼盼一飲而盡,把紙杯放在牀頭桌上。她眼睛一轉,擦了擦嘴角,繼續一本正經:“大家發現每天都要自律,真的太難了,還是有隊長在好點兒。不說別人,反正是我總是有那麼一點兒懶惰的,要有人監督纔好。”

    徐美夕沒當真,故意笑她:“不是被說之後哭鼻子的時候啦。”她把牀頭桌上的玻璃花瓶和裏面的向日葵,往一個紙袋子裏放。袋子裏裝着昨天晚上就收好的仿真常青藤。紙袋子容量小,徐美夕蹲下來把常青藤向裏攏了攏。

    聽徐美夕提起自己哭鼻子,姜盼盼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對了,隊長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陳主任說了,隊長可以和我們一起去現場,公費!”

    “公費去現場?”徐美夕重複着,一邊覺得自己應該在醫院,再住一週。

    姜盼盼沒聽出她話中的遺憾,“食宿都是系裏出錢!”

    徐美夕可不想去現場,來回幾天,就是路費報銷也要耽誤時間。但根據原主的記憶,陳主任可是有名的摳,她抱着一線希望:“別做夢了,練功房多開一會兒空調,陳主任都不樂意。”

    “我說的是真的。”見徐美夕不相信,姜盼盼乾脆蹲了下來,和徐美夕對視。

    真的?那可糟了。徐美夕最近聯繫了一個劇組,還沒定下來試鏡的日期,想來也就是這一週內,演戲纔是她想要的。全國舞蹈大賽對她來說只能是噩夢,她可不想去。

    但要怎麼拒絕呢?……得去找於珊纔行。

    “好了,走吧。”徐美夕把挎包,挎在肩膀上,姜盼盼已經把大的揹包背在了身後,“這個我來拿。”

    和隔壁牀的阿姨打個招呼,徐美夕拉開病房的門就往外走,她晃晃手裏的紙袋,對姜盼盼說:“等我一下,我去送個東西就來。”

    徐美夕走到護士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然後推開。

    “就要出院了嗎?”護士看她進來,摘下手套,從輸液車旁走了過來。

    “是啊,”徐美夕點頭,把紙袋遞了過去,“這段時間謝謝姐姐照顧了,這個是之前說過的,那個常青藤仿真花,我現在出院了,東西留給你吧。”

    “喲,還真留給我呀,我開玩笑的。”

    “說好了的。”徐美夕把紙袋放在桌上。

    “你還真捨得呀?”護士也沒再拒絕,抱過蘆薈,放在徐美夕手上,然後開玩笑的說:“不過怎麼是你收拾的呢?那個白維寧不知道你今天出院嗎?我看他殷勤的勁兒,還以爲你倆有戲呢。”

    “我倆就是朋友。”想到江信的控制慾,徐美夕笑着應到。

    “護士我家的針現在能扎嗎?”有病人家屬過來問。

    “137號牀吧,馬上就過去了。”護士重新套上手套,那人出去,她有點遺憾地對徐美夕說:“做朋友可惜了,那男人不錯。”

    “姐姐忙吧,我就先走啦,朋友還在外面等我。”

    “行,快去吧,好好養着,下次跳舞別那麼拼,不要再讓我在醫院看到你。”

    “知道啦。”看護士低頭配藥,徐美夕推開門,走出了護士辦公室。

    坐在回學校的公交車上,姜盼盼在接同學的電話。徐美夕看向窗外,兩旁的梧桐葉抽出嫩綠來。春天,一切都充滿生命啊。徐美夕低頭看着腿上的蘆薈,不知道白維寧的病怎麼樣了。她打開手機,點開白維寧的頭像,燦爛的笑臉,卻沒有名字。“還好嗎?”她問。

    【放心吧,我安全到醫院了。】這是那天晚上,她給白維寧發的消息,也是他們最後的消息。消息上面是白維寧發來的三個人的合影,白維寧嘴角上揚,可爲什麼再看過去,那雙桃花眼中的純粹中,卻好似帶着憂傷呢?

    徐美夕在手機上打字,【今天我出院了,有時間請你喫……】飯字還沒有打出來,徐美夕停下了,然後按下了刪除鍵。這世間有那麼多的人,有些人的相遇,你以爲是難得的緣分,可也不過是一次短暫的相遇。

    就好像這個滿眼簡單和純粹的男人,徐美夕意外的想到《羅馬假日》裏,奧黛麗赫本飾演的公主,出逃的公主……她亦是他出逃時的短暫相遇吧,而已。

    昆城舞蹈學院。徐美夕拉過揹包,背在自己肩膀上,她朝裏面看了一眼,“我已經到了,你現在就去練舞吧。”

    芭蕾舞專業女生宿舍樓前的垂柳,黃綠色的嫩芽隨風舒展。因爲是上課時間,樓前沒什麼人。姜盼盼扯着徐美夕的揹包,不情願的說:“隊長,讓我上你上去送你吧?”這可是領隊交代的任務呢。

    參加比賽的學生,學校都給了特許,允許她們不去上課。但姜盼盼把這些本來應該練習的時間,花在徐美夕身上,徐美夕是會真的生氣的。

    姜盼盼看出徐美夕是認真的,無論她怎麼撒嬌都不會讓她上樓,只好嘟着嘴說:“那我走啦,隊長記得來看我們練習哦。”

    “知道啦。”徐美夕揮了揮手,抱着蘆薈進了樓道,沒再回頭,一直往上走。

    徐美夕的宿舍在2樓,憑着原主的記憶,她找到了鑰匙,打開了宿舍門,灰塵撲面而來。今年是昆城舞蹈學院第一次,對參加全國大學生芭蕾舞大賽的選手,進行全校四個年級選拔。以往,爲了給大四生一個被全國舞團看到的機會,每年學校的參賽選手,都只在大四生中選。

    大四生覺得今年的新的形式,對大家不公平。於是很多人乾脆沒參選,而是直接去實習找工作了。大部分人放棄參加比賽的機會,這也算是對是這場選拔的一種抗議。

    徐美夕把揹包放到了牀上,仔細打量這間宿舍。宿舍裏住了四個人,其他三個也都是年級裏出色的舞者,但都放棄了選拔。爲此,原主還和她們鬧了,小小的不愉快。

    徐美夕把蘆薈放到窗臺上,拿起掃帚開始掃地。雖然學校這樣變革,對大四生來說確實是不公平的,畢竟是用寶貴的實習期來參賽的。可是學校的目的還是爲在比賽取得更好的成績,原主還是選擇了爲校爭光。

    掃過地,徐美夕到衛生間打了一盆水,用抹布把所有的牀和櫃子都擦了一遍,等她再把地拖完,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了。

    打掃完宿舍,徐美夕洗了個澡。原主的生活就在她眼前展開,她打開衣櫃,都是些運動服和練功服,那麼美好的身材,原主竟然連一條漂亮的連衣裙裙子都沒有。親自看到,才能明白這整個衣櫃有多麼呆板、多麼無趣。

    這纔不是她要的生活,徐美夕摸了摸蘆薈。把日子過成苦行僧,就是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也只能留下一生遺憾。而且藝術源於生活,一個沒有生活的人,只能練好技巧,卻無法用藝術創造生動鮮活的作品。

    換上五分短褲和白色t恤衫,徐美夕在揹包裏拿出一個藍色的盒子,放在紙袋裏提着走出了宿舍,爲了生活,她現在得去找於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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