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撞見對門的音樂人了?介於此前的溝通並不愉快,徐美夕不打算打招呼。可餘光瞥見的男人……讓她腳步一頓。

    白維寧身上穿了件明黃的襯衫,嘴角微微抿着,與之前不同的是,他似乎沒了平日的喜悅,瞧上去神情很淡。

    “白維寧!”徐美夕探頭湊了過去。果然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竟然是這個音樂人的朋友。有朋友在中間,至少自己不用搬出去了,也好給劉阿姨多一份收入。

    “你,怎麼在這兒?”白維寧開口時仍覺得難以置信,“我怎麼也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

    “我也沒想到,這是我家,”徐美夕指了指自己的門,“我剛搬過來的。”

    “你怎麼在這兒啊?”徐美夕揚了揚下巴,這話要怎麼說呢?直接開口,說能不能和那個無良音樂人說說,晚上小點聲?或者,你那個朋友以爲有錢就了不起,付了三倍租金,別人的房子就不能租了嗎?

    腦海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話到嘴邊還是:“那裏邊住這個音樂人,你認識?”

    “嗯,”聲音似有若無,然後笑容又掛在嘴角,向她看去,“這兒住的人,是我。”

    “是你啊!”徐美夕所有的緊張都一併消失,隨之上來一股衝動,擡手拍在他胳膊上。白維寧愣了下,就聽徐美夕說道:“我的朋友,你有沒有點社會公德心啊?大晚上的搞音樂,你的朋友我可是要睡覺的啊,瞧瞧的我頭髮,都不知道掉了多少。”

    “我沒想到,會打擾到你。”這個地方是他五年前找的,那時候這條商業街還沒什麼人,後面的住宅區入住率也不高。當時就怕打擾到別人,纔沒有找住宅,而是在商業街樓上租了房子做工作室。而且他房間裏都做了隔音的軟包,又多付了租金,就是不想給別人帶來困擾。“以後不會吵了。”

    “沒事!”徐美夕見他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付了三倍的租金,也是希望不打擾到別人,可是這錢都讓黑心中介賺去了,還不如把兩間一起租下來呢。“我明天就進組了,隨你怎麼吵,我也聽不到。你就安心搞你的創作吧。”

    創作,竟然還會有人在意他的創作,白維寧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悲哀,只覺得那將死的心,突然又鮮活的跳動了一下。“謝謝你。”

    徐美夕微笑:“你怎麼這個兒點出門,也餓了?”

    白維寧不餓,確切的說,他這一次出現的十幾個小時裏,他連一口水都沒有喝。“嗯。”

    “那咋倆一起吧,我明天就進組了,得先喫頓好的。”徐美夕按下電梯,“這次不許和我搶,說好了我請客。”

    他以爲潦草結尾的終章,有了讓他溫暖而欣喜的意外。他終還是被人接受的,不是嗎?白維寧點頭:“好。”

    步行街後面的美食街是一條古巷。沿街的店鋪是翻新後的雕樑畫棟,飛檐門樓。每家門牌前都掛着燈籠,點染了夜色。步行街人流涌動,退去了一天工作的緊張,這會兒是年輕人娛樂聚餐的好時光。除了飯店,美食街裏還有沿街的美食攤位,很多人都喜歡邊走邊喫。

    徐美夕和白維寧穿過步行街,就感受到了美食街熱鬧的氣氛,這裏的長夜,是一羣人歡樂的開始。平日總是一個人的白維寧,縱使偶有江信的陪伴,他依舊是孤單的,但他不以爲意。可是現在卻因爲突然身邊多了一個人,讓平日裏相安無事的孤單,顯出了悽清和苦楚。

    他靜靜的跟在她身邊,安靜的思考,如果她知道真相會怎麼樣?她會如何想自己的身份,會如何和自己告別?可對她坦白……或許需要些勇氣。

    徐美夕在賣烤章魚的攤位前站住了,昏黃的燈光下,老闆在火上的鐵板上刷了油,然後用手中的小鐵板,按壓章魚串,章魚上抹了醬汁,遇到高溫,蹦出油花,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前面的兩個女生,一人手裏拿這一串烤章魚離開。徐美夕才轉過頭對白維寧說:“這麼大的烤章魚啊,觸鬚都有,我的手指粗了。”

    白維寧不想喫,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出現在這裏。他要消失了,他竟然不是躲起來哀傷,而是在這人羣裏,思考要不要喫烤章魚?“你喫吧。”

    不管白維寧怎樣讓自己保持微笑,徐美夕都一早發現了他不開心。

    雖然他會遺忘,可是平日裏,他總是笑着的。他那麼容易相信人,那麼容易流露出他的善意。但今天,他渾身上下都溢滿着悲傷,他以爲她看不出來,可她卻一早看穿。

    那就讓煩惱溺死在食物中!有什麼難過,能抵擋的住美食呢?如果一頓不行,那就再來一頓。“老闆多少錢一串?”

    “一串16,兩串30。”攤主指了指美食車上貼着的二維碼。

    “我們來兩串吧,”徐美夕滿臉都是對美食的嚮往,聲音卻很輕,“感覺很好喫的樣子。”

    好像她的期待,真的讓他也生出了希望,想要嘗一嘗這食物的味道,想要逛一逛這條美食街,想要……“嗯。”白維寧點頭。

    徐美夕開心的付了錢,“老闆,來兩串。”

    吃了烤章魚,他們悠閒地往前走。“你平時喜歡喫什麼?”徐美夕一邊雀躍的看着路邊的攤位,一邊問。

    “都可以。”白維寧用平靜的聲音說着,好像他真的和其他人一樣,也有喜歡喫的東西。可是事實是,除了那次火鍋,他甚至都想不太起來,他還喫過什麼,更不用說喜歡喫的食物了。夜風拂過臉龐,他的世界,只剩下少女愉快的聲音。

    徐美夕說:“那個腸粉前面排了那麼長的隊,肯定好喫。我們也去排。”

    “老闆,來一份蝦仁的腸粉。”

    “好嘞,蝦仁腸粉再加一份!”

    “你看那個,”裝好了腸粉,徐美夕瞧見對面的酸辣粉招牌,眼睛放了光,“又酸又辣,我可太喜歡了。”說着就往對面走,“我們去喫吧。”

    如果一份美食不能讓他開心起來,徐美夕笑着,那她就帶他喫上整條街!

    白維寧跟在徐美夕身後,她腳步輕快的穿梭在人羣中,馬尾辮俏皮的在腦後擺來擺去,這裏,好像真的能讓人開心起來。白維寧突然覺得,如果這就是他生命的終章,那他是不是,也算被神眷顧過了?

    這天晚上他們吃了烤章魚、蝦仁腸粉、酸辣粉、臭豆腐、香腸、關東煮,還喝了一大杯酸酸甜甜的檸檬水,“你們演員不是要節食的嗎?”到樓梯口的時候,白維寧實在忍不住問道。這個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白維寧對她有着滿滿的好奇,連生死問題都被沖淡了。

    “明天就開始節食了。”徐美夕走進電梯,非常肯定的說:“演員其實是個體力活,又要捱餓,又要演戲。所以今晚先喫頓好的,之後就有力量了……其實,很多人都會因爲成功而獎勵自己,我不想這樣,畢竟成功的總是少數,不成功就沒機會慶祝了嗎?”

    “只要我願意努力,我就要獎勵自己。”電梯到了,徐美夕走出來,年輕的少女像夜的精靈。她嘴角泛着笑意,那雙明亮的似乎能洞徹人心的眼眸卻沒笑,那是比笑容更溫暖和堅定的東西:“你和我一樣,只要努力創作,不管作品創作的怎麼樣,都值得一個獎勵。”

    “晚安。”徐美夕拉開了門。

    “晚安。”白維寧看她消失在那扇門裏。

    回了工作室,關上門後白維寧的頭抵在牆上,心中涌入了一陣暖流。她請自己喫這麼多東西,其實只想告訴他,他值得一個獎勵……她看出他的異樣了,但沒說出來,她只是想用食物來撫慰他的心……

    十分鐘後,白維寧再次打開了門。

    是時候離開了。

    他對着對面那扇緊閉的門,學着她的笑臉和她說話的語氣,輕聲說:“再見了,我的朋友。”

    話音未落,對面的門開了,徐美夕探出頭來,眼神裏漾着笑意,“我們又碰見啦!”

    “……”

    住的這麼近,碰見並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好嗎?

    “我明天要進組了,這些水果留給你喫吧。”徐美夕手裏拎着一個袋子,裏面裝着蘋果、橙子、草莓,和一個大菠蘿。“多補充點維生素對身體好。”

    根本用不到的東西,白維寧卻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要參觀一下我的工作室嗎?”說完,他就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這是你的工作室?”

    “也是我的家。”白維寧在心中輕嘆,唯一屬於自己的地方。他往後退了退,也許有人見過這裏的樣子,它就不會和自己一起消失。“你有喜歡的樂器嗎?可以送給你。”

    徐美夕站在門口往裏看,裏面是一個樂器的天堂。牆角的白色鋼琴、各種風格的吉他、小提琴、架子鼓,甚至還有一個古箏。任誰都能看出,眼前的這些樂器都價值不菲。白維寧提了提手裏的袋子,“算是,水果的謝禮。”

    “我不會樂器,還是把它們留在你這裏吧。”徐美夕走了進去,她覺得眼睛都不夠使的,“做音樂可太花錢了!”還是當演員好啊,喫的也少,連飯錢都省了。她指尖輕觸在鋼琴上,“不過你可以彈一首曲子,當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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