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文麗的是她的父親。一個五十多歲的高個子男人,國字臉,渾濁的眼睛仍能看出,年輕時應該是一雙迷人的眼睛。他黑髮中夾雜着白髮,卻沒有這個年紀男人的油膩,而是腰板挺直,頗有些氣度。文麗和文雅姐妹兩個都面容秀麗,想來也是遺傳了男人的基因。

    文麗在父親面前,氣勢明顯矮了一大截。男人冷着臉,一句話沒有和文麗說過。他在派出所簽了字,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接徐美夕的是柯陽宇。她不想麻煩江信,但也確實沒有家人或者單位。她也可以讓於珊來接,可於珊肯定會擔心她,影響了肚裏的寶寶就不好了。想到江信目前也算自己劇組領導,她纔給了派出所江信的電話。

    但沒想到江信面子還挺大,直接派來了總裁助理。柯陽宇辦事太妥貼了,在派出所的這一會兒功夫,就徵得警察的同意,和幾個圍觀的路人談好了協議。作爲百佳超市紀錄片的女主,集團不希望帶有徐美夕的影像的視頻資料。流傳出去。

    剛剛圍觀的路人只有四個,而且只有一個錄了像。錄像的初衷也是當個證據,但後來見小姐姐身手這麼好,根本沒忘了自己開始的擔心,整個視頻裏,光聽見錄像的女生不停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聲了。這樣的視頻,傳出去也夠丟臉的了。女生立刻刪了視頻,還對徐美夕豎了豎大拇指。“你是演員啊,下次我一定要把你拍美點兒。”

    一切都處理好了,徐美夕跟着柯陽宇出了派出所。一出門,就看見文麗在和父親爭論着什麼,文麗死死的拉住父親的手,不肯鬆開,父親用力的把她甩開,擡起巴掌。文麗連忙用手捂住臉,但是男人的巴掌還是沒有打下來,最後男人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真的一點事兒都沒有,”徐美夕說,“你們總助工作這麼繁忙,真不用帶我去醫院。”

    “上車吧。”柯陽宇拉開車門,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特助,體檢這事……要不我們,再商量商量……”徐美夕一屁股坐進車裏,才發現坐在車中的白總。男人正在低頭在電腦上工作,聽見徐美夕的話微微蹙眉,顯然對她不想去醫院做檢查這件事,並不滿意。

    徐美夕竭盡全力的假裝自己沒看見他。但顯然,這樣子看起來不太聰明。徐美夕極少覺得如此尷尬。如果她早知道白總不是白維寧,而不是裝成不是的話,就好了。

    “這是我的主意,所以要商量可以和我商量。我還不知道員工竟然對體檢如此排斥,不知道是不是另有隱情,還是另有打算。”

    “我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受傷,”徐美夕告訴白總,“我剛纔好好的,那些路人都可以作證,她一點兒也沒有傷到我……就是她自己也沒破一點皮。”

    “可也沒人知道,”白總不經意的放下手中的工作,“這件事結束之後,你會不會改變想法,想出什麼工傷賠償之類的明目,是嗎?”

    徐美夕荒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白總,您對人的判斷未免太過極端了吧。這不都是你想象之中,並沒有發生的猜測嗎?”

    “徐美夕你敢說我的猜測沒有根據嗎?”白總露出瞭然的笑,“放心吧,陳山的事,我不會追究的,但我對你不會放鬆警惕。”

    “白總,我聽到員工們都在討論,這次選拔已經內定了你們中心路店自己的員工。”選拔的最後一天上午,徐美夕在地下車庫攔下了白總,她以爲他就是被強行放棄音樂夢想的白維寧,於是還正義凜然地給自己加戲:“既然如此,爲什麼還大費周章讓我們來當陪襯呢?”

    “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在我的集團發生,”白總說,“如果是真的,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收回思緒,徐美夕苦笑。“那就感謝白總的好意了。既然只有我做完全面體檢,白總纔會安心,那就把我送去第一人民醫院吧。在其他私人醫療場所,我也會有顧慮的。”

    白總握着電腦的手緊了緊,然後對駕駛位置上的柯陽宇說,“第一人民醫院,給她安排個全面體檢,要項目最多的那種。”

    徐美夕朝白總微微一笑,然後選了舒服的姿勢靠在後座上,聲音懇切:“白總,憑良心說,我真能理解您爲員工着想的真心。發生這樣的事,我自己也不好受。謝謝你及時趕來幫我解除了危機,還爲我做全面的體檢。像您這樣的領導,凡事都爲員工的利益着想,不僅造福了百佳,更是造福了社會的年輕楷模……”

    “你在罵人嗎?”白總頭都沒擡,嘴角帶上了一抹很難察覺的笑意,“裝的這麼虔誠,確實是個好演員。”

    “蒼天在上,白總,您不能懷疑我的真誠!”徐美夕看着窗外,就逗他開心一次吧。因爲他失去的那個親人……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裏的——第一個朋友。“怎麼,你不相信?我的真誠日月可鑑!”

    醫院裏到處都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柯陽宇給徐美夕辦理好繳費,就把一幾張長長的項目單據交給了徐美夕。幸好檢查的時候沒人跟着她,徐美夕這會兒也挺高興的,或許做一次全面的體檢,也可以對自己的身體有個更好的瞭解。

    “打起來了,那邊打起來了。”有病人家屬衝過來叫徐美夕身後的保安,“婦產科手術室門口。”

    “怎麼到手術室門口鬧事啊,影響了手術誰能負責。”

    “動手的那個好像是婆婆,說是這個產婦的妹妹勾引了姐夫,姐姐鬧離婚和丈夫起了衝突,從樓上滾下來了,這會兒孩子沒了。產婦剛推出來,婆婆在門口發瘋呢。”來的人匆忙帶走保安,徐美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跟了過去。

    產房門口,醫生推出來的病牀,被堵在中間。一個一頭捲髮的矮胖婦女,正揪着文麗的頭髮破口大罵,周圍本來還上前拉架的人,聽出了事情的大概,也都默默地往後退了退。

    姐姐把讀藝校的妹妹,接到自己家裏住。妹妹竟然在姐姐懷孕期間,勾搭上了姐夫,和逼姐夫和姐姐離婚……現在姐姐的孩子沒了,婆婆聽說這肚裏七個月的是個男孩,一下發了瘋。

    “你這個賤·貨,我看你還騷·不·騷!騷·不·騷!!!”婦女罵到,“你讓我斷子絕孫,我就讓撕爛你這張臉,看你還怎麼勾引男人。”巴掌、拳頭一下下打在文麗身上,她開始還罵着打着,漸漸生不出反抗的力氣,蹲在地上抱着頭。她絕望地看着一雙雙腳,她周圍有很多人,卻沒人來幫她。

    “姐,救我!”她突然撕心裂肺的喊起來,“文雅,你快拉走這個瘋婆子。”

    只是那個躺在病牀上的女人,全身麻醉睜不開眼。即便她此刻清醒,發生了這樣的事,她也不會再義無反顧的,把這個妹妹護在身後了。父親守在文雅牀邊,那個自己都捨不得打一巴掌的小女兒,那個自己總覺得虧欠的小女兒,終於被這個社會毒打了。這是她咎由自取得選擇,應該自己承受的。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