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飛花如夢》配音結束,徐美夕都儘量避開和江楓有單獨接觸。江楓好像也就漸漸淡了,不再上前,只是偶爾看看過來的目光,有些讓人覺得古怪和冷涔涔的。不過還好配音工作進行了不到三週,就徹底結束了,徐美夕也就不用再見到這個人了。

    雖然過了今晚,就和江楓徹底沒有交集了,但是晚上羅導讓邱雲喜準備的聚餐,她還是要去的。在拍攝現場的時候,因爲姚桃的趕時間,沒有給徐美夕舉辦殺青宴,羅宏一直都記在心裏。這次剛好趁着配音結束,大家一起好好聚上一聚,而且這次羅宏可就不用以茶代酒了,張響也準備好大花一筆了。

    聚餐現場,不喝酒的江楓沉默了很長時間,後來他也拿起酒杯,和羅宏、張響、邱雲喜和團隊的其他工作人員頻頻舉杯。“這是第一次和江老師喝酒啊,”羅宏高興,“《飛花如夢》有了兩位配音老師的加盟,又有我們小徐精湛的演技,這次咱們不火都難。”

    “看過都說好!”張響高興地舉杯,“我把樣片給周圍的幾個朋友看,大家都說好。我們羅導在畫面處理上,一直都是最牛的。來!我們大家一起敬羅導一杯,好不好?”張響高興,一晚上一直提酒。製作工作也接近尾聲了,馬上就是收穫的時間了,他怎麼能不高興呢?這部劇賺了錢,羅宏就要去拍那部,他構思了六七年的作品了。雖然不能一部戲又叫好又叫座,但他們可以拍一部叫好的,再拍一部賣錢的,曲線救國,也算實現了願望。

    喫過飯,江楓叫了車,“我們送小徐吧,剛好叫的車也順路。”他答應順便送謝若,也提了徐美夕。

    徐美夕不想和他再有什麼接觸,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謝若說:“小徐一起吧。你不是住在中心路商業街那邊嗎?這會兒也沒什麼空車,反正送我的話也要路過你那邊的。”

    一起合作的幾周,謝若也對徐美夕頗有好感,閒下來的時候,會聊幾句。但謝若似乎和誰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所以她和徐美夕,誰也沒有主動提出,要對方的聯繫方式,彼此都很尊重對方。這會兒謝若開口了,徐美夕不好再拒絕,她和羅宏他們告別之後,跟謝若一起坐上了出租車的後排座。

    “這部劇肯定會火的。”謝若說。這不是客氣的社交場面話,而是謝若這幾天配音下來的感覺,“我以爲自己都看不下去影視作品了,但你給了我驚喜。”

    “確實很好,你的演技讓我意外。”坐在前面的江楓,突然開了口,“但我更喜歡你的聲音。通透、輕靈,又時而堅定有力量,你配音很有靈性。”

    “江老師可從來沒這麼誇過合作伙伴,連我都沒聽過。”謝若笑道。

    江楓笑着哼了一聲。“我只說發自內心的讚美,謝若……可不要怪我太苛刻了,因爲審美是非常個人化的東西。有些聲音雖然非常好,可不一定和那個聽者的審美,是完全契合的。”

    “江老師的安慰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呢。”謝若並不是真的介意,更像在維持氣氛。

    “完全合乎審美的聲音,那簡直是萬里挑一。”江楓說話的時候,從後視鏡上看了一眼徐美夕。他遲疑了一會兒,“小徐你別介意,我對藝術有點執着……沒嚇着你吧?”

    徐美夕不想深究他的含義,“沒事的,謝謝兩位老師了,我就在從前面路口下了。”

    出租車停在了商業街後面的小區門口。“你就住在這兒啊?”江楓把頭探出車窗,四處打量着。“老師們快走回去吧,辛苦了。我也回去了。”徐美夕等出租車啓動,才轉身往小區裏走。在小區裏逛了一圈,又從側門出來往家裏走。

    看來得找個合適的房子了。徐美夕覺得不能繼續住在不封閉,沒有安保的商業街樓上了。

    到家之後,她把門窗都鎖好,看了幾遍,才洗漱上牀。白天的時候邱雲喜說《飛花如夢》明年一月就能在網上開播了,預計年底尾款就能結算了。就是有了尾款,要用60萬買到合適的房子也不現實,而且她沒有穩定的收入記錄,又剛畢業,貸款什麼的都有難度。

    她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爲了安全考慮,儘快提升知名度,拍戲賺錢,買房。但這樣就打亂了她的體驗計劃。那二呢,就是要儘快換個安全的地方住。剛纔見那個江楓在小區外面四處打量的樣子,她最好也不要在這附近找房子。

    “我來看看有什麼安保好的社區。”徐美夕啓動電腦,打開了租房的網站。好點的社區,租金要翻倍……看到晚上十一點,徐美夕打了個哈欠,放下電腦,準備睡了。

    一閉上眼,她腦海裏就出現了江楓那種古怪的表情,和他說的那些若有若無的,什麼審美契合的話。徐美夕覺得一陣冷,她戴上耳機,打開了音樂,《希望》,他的希望,在這深沉的夜色裏,給她安慰。

    徐美夕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也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在迷迷糊糊中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她翻了個身,卻似乎聽見門外有聲響。她的睡意一下子全都沒了,她只覺得渾身發冷,那聲音還在繼續,那麼近。

    徐美夕輕聲走到臥室門口,在抽屜裏拿出一根伸縮的鐵棍。原來她包裏總是備着這防身的東西,沒想到這會兒真的要用上了。

    徐美夕披上衣服,悄悄的拉開臥室的門。聲音來自對面,難道是小偷?徐美夕手裏握着電話,時刻準備報警。她先微微的拉開了貓眼,走廊的燈亮着,有人在用鑰匙開對面的門,但顯然他只是笨賊在浪費時間,那把鑰匙根本打不開對面的門。

    那人弓着腰,看不到臉,只能看見一件明黃色的上衣。幾分鐘後,那人放棄了,他站起身走過來,徐美夕看清了那個人的臉——白維寧!!!她剛想開門,就聽見轟的一聲,徐美夕立馬打開了鎖,拉開門,就見白維寧虛弱的倚着牆,坐在地上。

    凌晨兩點,當徐美夕慌張的蹲在白維寧身邊,摸出電話準備叫救護車的時候。白維寧睜開了清澈的眼眸,笑意像撒在夜色湖泊裏的月光,在他眼中浮動。他疲憊不堪,但徐美夕看到一種釋然和喜悅,從他望向她的眼中流瀉而出。

    “不用打給醫院。”白維寧就這樣望着徐美夕,好像看着希望。他逃出來了,從那永不白晝的黑夜。“我是太高興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又見到你了。”真好。

    徐美夕扶起白維寧,他緩了幾次,才站起身。起初他走的不穩,搖晃着才走進徐美夕家,房間裏溫暖的燈光和香氣,似乎給了他力氣,他走到了沙發前,坐了下來。徐美夕給他倒了一杯水,面前的這個男人,臉上依舊揚着純粹和喜悅,只是這都無法掩蓋他的虛弱和憔悴。

    這幾個月裏,他宛若被囚禁在一座塔,塔身隱在懸崖峭壁之間,窗外只有漆黑的夜,沒有星光,沒有飛鳥,沒有聲響。後來,他睜開了眼睛,他聽到了有人唱歌,那一首他寫的歌,遇見她寫下的歌。

    “白維寧。”徐美夕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白維寧,他目光更純粹,而且白總從不會穿這麼鮮豔的衣服。

    白維寧柔和的聲音響起:“我以爲再也醒不來了,再也見不到任何人了……”他接過徐美夕遞給他的水杯,雙手捧着杯子,把聲音匿在喝水聲裏。

    “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一切都讓徐美夕摸不到頭緒,江信斬釘截鐵的告訴過她,白維寧沒了,可現在他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件事很難以置信,”白維寧望向她,“但我說的話,你會信嗎?”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徐美夕點頭。還有比自己突然來到這個世界,更難以置信的嗎?

    “我就是你見過的白總。”白維寧說。這件事,他從未親口對任何人提及過。

    徐美夕點頭。“難怪你們看起來一模一樣,但性格卻截然不同。你是和他是雙重人格,是嗎?”徐美夕大概明白了白維寧爲什麼沉睡,當多重人格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那些分裂出來的人格就會消失,或永遠沉睡。

    白維寧搖了搖頭。“可以再給我到一杯水嗎?”

    徐美夕接過杯子,又倒了一杯溫水,遞給白維寧。“我和白總是白維寧性格里的不同側面,我是簡單、純粹,有着夢想又過於善良的部分。他是冷漠、謹慎,殺伐果斷的強勢的部分。過去我家沒發生變故的時候,白維寧就只是我這樣,可後來……總得活着,總得爲了那些跟着白氏的員工們,撐起生活……”

    白維寧乾笑一聲。“於是我們決定隱藏掉我。”他說,“……如果我一直存在,白總就有了軟肋,就會被人利用,或者給人可乘之機,所以我甘願隱藏。但我根本沒想到,越隱藏就越渴望重獲自己,所以五年前,我第一次逃出來了。而且揹着他,控制了所有思想,成了另一個我……或者說,原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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