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陸緒的聲音平靜而堅決。“這是我的書，我知道誰更適合呈現這個故事。”
林之聲音冷了下來。“但我是導演。”對面卻已經掛了電話，林之把手機塞進口袋，生氣的推開吳雅辦公室的門。
吳雅是這部話劇《素素》的製片人，是她看了基本所有業內導演的話劇，才最後敲定讓林之來當導演。林之這個人算是個先鋒導演，喜歡各種新的表演形式。但在他還沒這麼前衛之前，拍過一段時間中規中矩的話劇。
那時候林之的話劇，以感情細膩而見長。吳雅和陸緒最後選中了林之，看中的就是他之前的那些對感情的細膩表達。要是以陸緒小說的熱度來講，先拍話劇看中的就不是眼前利益。更多的是情懷營造出來的品牌效益。
林之哼了哼。“我以爲你們是有誠意的，看來是我多想了。”
“大導演怎麼了，誰惹你了？”
“你的大作家突然給我打了電話，說給我選了個女主角。”林之逼自己勉強露出一絲微笑。
吳雅完全愣住了。這件事陸緒也沒有提前和她溝通過。還沒開始彩排就發生這種事，看來這部劇問題不會少。吳雅看着林之坐在椅子上賭氣，安慰他說：“這裏面也許有什麼誤會，要不我先打電話問一下。”
“他找了一個拍雜誌時遇到的演員。”林之說出自知道的。
突然間吳雅覺得，這部小說在陸緒心裏的位置，比她想的還要重要。
“確實是一個演員，”吳雅和陸緒通過電話後，冷靜地和林之說，“但還是個新人，只拍過一些網劇。
這些新人，你也知道，見到機會就好像瞧見兔子的鷹，怎麼可能撒手呢。作家應該是在拍雜誌的時候，遇到了，剛好說起了話劇的事，就被盯緊了……
但這種小演員，導演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不是嗎？演員進組，當然是要得到導演的允許啊，這點我已經和作家說清楚了。所以，林之導演，你也不用太在意。走個過場，安排一場面試，讓她試試戲。然後隨便找一些藉口，把她拒絕了就行。
作家畢竟不懂話劇，只要導演把理由說的專業一些，作家是不會爲難導演的。畢竟和這種一面之緣的女演員相比，作品本身才是陸緒更看中的。
就麻煩導演走個過場吧。”
一週後，徐美夕接到陸緒的電話。要她下午到昆城會展中心，小劇場後臺面試。
徐美夕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位置，剛好做地鐵可以直接到，她就收拾了東西，開車到地鐵站附近，找地方把車停好。
這輛車是白維寧給她代步的，可其實也還是白總的車。想到前幾天請白總車的那頓飯，徐美夕心有餘悸。
柯陽宇告訴她，過去爲把超市拓展成商圈，白總喫遍了昆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品牌，對每一個家都如數家珍，就是這一年時間少了，纔不做調研了。
本來想帶白總體驗一下，周圍年輕人是怎麼生活的。徐美夕嘆氣，“結果……根本就是換個地方繼續工作，真是……”
“在這邊。”徐美夕到達昆城會展中心，正準備問小劇場的具體位置，就看到了陸緒。他一見到徐美夕進來，就揮手招呼她過去。
徐美夕走過去，打了招呼後問：“現在直接去面試嗎？”
“是的。”陸緒點頭。突然停了下來，盯着徐美夕好一會兒，似乎猶豫着要不要說。最後還是沒說出口，快步走在徐美夕前面帶路。
一進小劇場，一排排紅色的靠椅，和燈光下的舞臺，出現在徐美夕面前。想想她也是上過大舞臺的。就是那部和歐陽柔一起演的《散落的季節》，雖然她只演了賣花女，一共三句臺詞。但在舞臺上那種過癮的感覺，實在難忘。
這一次她就是爲了在舞臺上，酣暢淋漓的表演而來的。
但她覺得陸緒的態度，似乎沒有上次見面的時候那麼篤定。是發生什麼變故了嗎？還是他改變想法了呢？畢竟作家擁有超出常人的敏感，而且情緒並不穩定。
劇場裏空無一人，只有陸緒的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他確實無法反駁吳雅的說法：“如果你選的演員，無法達到導演的要求，就是你覺得再適合，那也是不適合。”
穿過劇場，來到後臺，徐美夕先看到的是一個女人，她穿着豆沙色的襯衫，黑色半身裙，利落能幹的模樣，“來了？”她順手把陸緒肩上的毛絮撣落，“導演在裏面，你知道帶她進去吧。”
推開門，房間裏的氣氛，並不友好，裏面坐着一個清瘦的男人，天藍色的休閒外套，休閒褲，正背對着門口坐着。“導演好。”徐美夕微笑着打招呼。那人轉過身，“徐美夕？陸作家找來的演員竟然是你？”
林之根本坐不住了，他在拍沉浸式戲劇《四姐妹》的時候，就希望有機會，能和徐美夕合作個主演。“看到這個劇本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他拉着徐美夕的胳膊，“可我聽說，你一直在拍戲。”
“林之導演……”吳雅目光裏多了疑問。
林之高興地拉着徐美夕，“我最想要的主演，竟然被陸作家找來了。”
“徐美夕？”吳雅的語氣意味深長。
“天亮前，我會離開這座城市，離開你。但我會懷念我們一起走過的街道，一起看過的夕陽，一起吹過的風，”徐美夕體會着，素素離開時候的不捨，但又夾雜着對未來的希望，“未來，誰又能說清楚呢，也許我們會在某一天相遇。”
果然是徐美夕。從見到徐美夕演戲的那天起，林之就對這個剛剛畢業不到一年的女生，生出敬佩。她那麼熟稔舞臺上的表達，而這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所以除了天賦，林之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而在林之眼裏，他和徐美夕之間，不再是一般導演和演員的從屬關係，他更願意和她交流，甚至想聽她對一些問題的看法。每每這樣的談論時，比徐美夕大五六歲的林之，都覺得自己更像聆聽的學生。
吳雅站在側面，她仔細觀察着陸緒的反應。陸緒過於專注了，吳雅心想，卻沒有說出口。她對舞臺上的徐美夕生出了抗拒，本是無足輕重的小演員。本以爲會被林之，隨便找個藉口打發走。可是竟然讓吳雅心中生了膽怯，
尤其是徐美夕表演的時候，好像變了一個人，她那雙眼睛，那樣明亮，純淨。這所有的一切，都讓吳雅無法控制的，在腦海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模樣，她開始害怕，害怕徐美夕根據劇本展現出來的那個形象，也喚起陸緒心中的那個人。
徐美夕剛停下來，林之已經開始鼓掌了。“這就是我想要的表演。”他已經迫不及待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徐美夕，徐美夕！除了你我真不知道，還有誰能把素素詮釋的這麼好，這個角色就應該歸你。”
“我還要想陸緒作家道個歉，之前我以爲你隨便找來了什麼人……但顯然，我們想法一致。”林之轉身看向陸緒。作家坐在椅子上，臉上是禮貌的淺笑，只有吳雅看到他把微微顫抖的手，背到了身後。
徐美夕突然感到，吳雅的臉色暗了下來。“謝謝導演、謝謝陸作家，也謝謝吳製片給我這個角色……”
徐美夕衝着衆人鞠躬道：“我會好好研讀劇本，爲《素素》做出最好的呈現的。”
雖然吳雅不意外徐美夕被留下來，但她還是忍不住去質問陸緒。“這是生意。”她說，“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陸緒，你不能再陷進去。”
林之迫不及待地拉着徐美夕去看劇本。這部戲的男演員林之請了卓明旭。卓明旭仔一室還有幾場沒演。演過了一室劇團的導演耿俊，就打算寫新本子了。林之就軟磨硬泡的磨來了卓明旭。想到能用自己心中最好的男女演員合作，林之覺得能導這部話劇，真是賺了。
看到陸緒的目光，並沒有跟在徐美夕身上，吳雅稍覺安心。她阻止陸緒向他們走過去，“剩下的工作交給導演和演員就行了，你是作者，但也只是作者。就不要在其他人的領域裏，繼續幹涉下去了，你已經犯規了。”吳雅說。
陸緒站在暗處，看向明亮的舞臺。素素，她會穿着一件溫柔的白色長裙，頭上帶着一頂遮陽帽，站上舞臺，然後他們就在明亮的陽光下，告別……那年的七月，太陽灼熱的在陸緒心口，燙出一個疤，至今都未痊癒。
“距離卓明旭進組還有一個星期。這期間你先不用過來，回去熟悉熟悉劇本。”林之把厚厚一摞劇本，交到徐美夕手裏，“還有小說，小說你看過了麼？我也找一本給你。你也可以讓陸緒老師籤個名，這麼好的機會。
……誒，陸作家人呢？還有吳製片呢？
怎麼走了也不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