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王的聲音不急不徐，溫和的神態就如春風拂過，給人一種溫暖愜意的感覺，
不過這感覺卻讓陳長生有些發愣，有些沒有緩過神來。
待聽明白陳留王言語間的維護之意時,心裏有些感激，說道：“多謝殿下關心。”
“不用謝我。事實上，你這孩子受了池魚之災，我們這些在城門上看風景的無用傢伙，應該說聲抱歉纔是。”
陳留王看着他微笑說道，說的很隨意,語氣卻很真誠。
城門失火,纔會殃及池魚。
如果不是大周王朝新舊兩種勢力借國教學院重新招生一事攪風攪雨，陳長生只不過是個無人知曉的普通少年,又哪裏會被整個京都裏的人注視，又哪裏會惹來這麼多麻煩？
陳留王不知道陳長生與東御神將府之間的那些故事，以爲徐世績找他麻煩，也是上述言語裏提到的那麼多麻煩裏的一椿，他身爲皇族成員，對陳長生說聲抱歉，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然，一位郡王殿下能對陳長生這樣的普通人道歉，證明他真的很平易近人，而且當着徐世績的面，在皇宮之中，他並不諱言舊皇族與聖後孃娘之間的矛盾，更顯大氣瀟灑。
“殿下客氣。”
陳長生真的很喜歡這位郡王殿下，說道：“如果有事情需要麻煩殿下，我會與您說。”
“很好，我就喜歡這種性情，而且我不怕麻煩。”
陳留王微笑拍了拍他的肩頭，便向殿內走去,夜色裏自有侍衛跟隨，在離開之前，他看了徐世績一眼，眼神平靜溫和，沒有什麼警告的意味，卻警告之意十足。
夜明珠柔潤的光線，穿過窗框間的明紙，變得有些不穩。
徐世績的臉被光線照着，有些陰晴不定。
陳留王殿下走了，但他的話卻留在了殿前的廊下，夜風吹之不散。
徐世績不可能再對陳長生做些什麼，面色如霜道：“你的運氣很好。”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或者，是因爲我人品不錯的緣故。”
說完這句話，他笑了起來。
笑得像個小孩子，可是這有什麼問題呢，他本來就還是個小孩。
在很多人眼中，陳長生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因爲他向來表現的很平靜，很少有大喜大悲的表現，與不怎麼親近的人相處，只是謹守禮數，便是連笑容也不怎麼多。
所以他現在笑了，笑得像一個孩子，他笑得很開心，因爲他是在徐世績面前。
徐世績也在笑，似乎是覺得小孩子的回答很有趣，很幼稚，不過他笑的很難看。
因爲他今夜要做的事好像…失敗了。
未央宮畢竟不是正殿，也不是聖後孃娘居住的內宮，稍遠些的地方，還有些廢園。此時夜色深沉，廢園野草裏緩緩行出一隻渾體漆黑的羊，眼睛反耀着星光，幽森至極。
徐世績看着夜色那處，微微挑眉，不再多說什麼，拂袖進了大殿，不過臉上的笑容好像沒有那麼難看了。
陳長生也看到了那隻黑羊。
那隻黑羊靜靜地看着他，然後向宮殿外的方向走去，行走的途中，又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給他指路。
雖然無法交談，但他隱隱感覺到、並且很確信這隻黑羊對自己有善意，那麼這或者意味着，今夜的事情並沒有結束，甚至有可能，真正的磨難或者說危險纔剛剛開始。
但他沒有隨之而去，因爲他想參加今天的青藤宴。
雖然他現在還是沒有想好等到南方使團提親的時候他要做什麼，他該說些什麼。
不過他想親眼看到，也許看到了他就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所以他沒有跟着黑羊走。
黑羊消失在夜色裏。
陳長生站在殿外的光明裏，想着先前徐世績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知道先前很危險。
徐世績說他運氣不錯，那是因爲陳留王殿下的忽然出現。
他回答道：那或者是因爲自己人品不錯的緣故。
人品，便是道義無虧，無損。
得道者，必然多助。
這是他在三千卷道藏裏讀出來的道理。
但是今晚好像並沒有那麼多的幫助。
……
陳長生還在想着剛剛和徐世績見面發生的情景，忽然夜色裏傳來一聲淒厲的鳥叫，
陳長生轉身望向那處漆黑的夜色，心裏生出些警兆。
便在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直接在他的耳中響起，然後直接落在了他的心上。
這聲音很清脆，很動人，就像冬天的冰糖葫蘆的味道，但更像冬天一樣寒冷。
“你，就是陳長生？”
……
回到未央宮殿中的徐世績如同本能的向國教學院的位置望去，隨即便擰起了眉頭，
這時先前去到林琅身邊的近侍來到徐世績的身旁，小聲的將林琅爲什麼還在位置上坐着的原因解釋了一遍。
徐世績聽着，眼神卻是看着林琅，而林琅也正好看向徐世績，
兩人的眼神對上。
看見徐世績回來而陳長生還沒回來，林琅便明白了這一切。
也爲自己先前的選擇感覺到對。
徐世績的眼神有些冷漠，眼裏警告意味十足，然後緩緩地向林琅走過來，
林琅看着徐世績走過來，眼神也隨着他移動，始終沒有躲閃，在他的眼裏，有的只是平靜，哪怕徐世績位高權重，哪怕他的力量碾死自己就如碾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
但是林琅依舊毫不畏懼。
徐世績走到林琅的身前，而此時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這詭異的一幕，紛紛停止了交談，看着徐世績的舉動。
如若是往常，也如若是那頭黑羊沒有出現，他都不可能這般走到林琅的身前，甚至不會多看林琅一眼，
但是今晚不一樣，今天的事情很重要。
他絕對不會允許有一絲意外出現。
所以他走了過來。
林琅平靜的起身，平靜的行禮，再平靜的看向徐世績。
徐世績沒有說話，但是一股血腥而又暴戾的氣息向着林琅壓來，
林琅的肩膀彷彿被壓得微微一沉，眼中劍意浮現，頓時令他一輕。
這時徐世績一字一頓的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