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幾乎是下意識的扭頭朝着腳步聲來源的方向看去。

    瞧見烏泱泱的人羣,趙福新幾乎是一瞬間眼皮子猛地一跳!

    乖乖!

    就瞧見巷子裏,一大羣人走了過來,最前面的幾個板着臉,手裏頭還有拿着各類傢伙事兒的。

    小鋤頭,鐵鉗,剪刀,甚至還有些他們說不出名兒的工具。

    趙福新嚇了一跳。

    趕緊扯着嗓子吆喝。

    “來人!都來人!攔住他們!一個個的怎麼回事兒?要造反不成?”

    他轉頭朝着還愣在原地的徐發潤吼道:“咋回事兒?人都衝來了,不攔一攔?怎麼辦事兒的?”

    徐發潤被他這麼一喊,這才反應過來,當下趕緊一個箭步衝過來,攔在了李輔國的面前。

    “站住!不然全把你們抓起來!”

    徐發潤大聲喊道。

    他這一聲足夠響亮,當下最前面的幾人果然停了下來。

    而爲首的三個,顯然是代表,就瞧見最前面的一人高高一舉起手,身後烏泱泱的人羣當即就停了下來。

    李輔國一開始也被驚了驚,這會兒也回過了神。

    他當下皺起眉頭,伸手在徐發潤的身上拍了拍,道:“讓開,他們都是費城的人民羣衆,能有什麼事兒?”

    徐發潤一愣。

    正準備說什麼,陳友正卻已經擡腳,越過他,朝着前面走去了。

    危險?

    能有什麼危險?

    浩浩蕩蕩的一大羣人,要是真的想衝過來乾點什麼,早就打起來了。

    如今這會兒停下,顯然是有事要說,有話要談判,陳友正心裏門兒清,李輔國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趙福新這會兒臉色難看極了。

    他胸口悶着一股子氣兒,瞪了徐發潤一眼,當下也趕緊急急忙忙上前站在李輔國身邊了。

    “哎,領導,您可千萬要小心,指不定這些人抱着什麼別的心思!小心一點,總歸是沒錯的,您要是出了事兒,我們可真不好交代!”

    李輔國聞言,語重心長的看了一眼趙福新,道:“趙局長啊,咱們是人民的百姓,羣衆們上門反映情況,我們難道能把他們擋在門外嗎?”

    趙福新當下要說的話就卡在了嗓子眼兒。

    他訕訕着,乾笑了兩聲,“領導,我也是爲了您的安全着想。”

    陳友正這會兒走到了衆人的面前,皺着眉頭道:“你們是誰?要幹什麼?不知道今天領導來三廠巡查嗎?”

    最前方看起來莫約五十歲的男人,叫做關長根。

    土生土長的費城人,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共五個孩子,都有出息,兜兜轉轉有四個都來了三廠上班。

    女兒踩縫紉機,兒子就在後道搬貨,看管倉庫。

    總之,因爲有了三廠,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都好了起來。

    其餘兩個廠裏代表亦是如此。

    這會兒探頭,瞧見了李輔國,當下側頭猛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神色兇狠,大聲道:“領導來了?我就是來找領導的!你們這些個領導,咋回事兒?不幫着我們就算了,還天天封廠子,要不要人活了?!”

    他這聲喊得大。

    當下,身後跟着的一羣人也都開始紛紛跟腔。

    “對!要不要人活了?一封就是三天,問也不給個準頭兒,今天封,明天封,不知道咱們手裏還壓着一大批貨沒做完呀?”

    “你們可倒好,天天早上睜開眼就有飯喫,哪兒曉得咱們辛苦?那話咋說的?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說的就是你們!”

    “我不管!反正三廠讓我和我媳婦兒掙到了錢,什麼國營不國營,我都不在乎!咱們廠裏的衣服,誰見了不說漂亮?賣得好,我們掙得就多,也能喫上白米飯喝上肉湯,養活老婆孩子,這日子,纔是咱們想要的!”

    ……

    人聲鼎沸。

    全都是民聲民意。

    李輔國和周圍幾個人都愣住了。

    說實話,一開始李輔國還以爲這些人是過來反映三廠的壓榨之類的,畢竟這年頭,大傢伙只要上工,第一個不滿意的肯定是自己的老闆。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人居然口口聲聲要討伐的,是他們?

    趙福新臉色黑如鍋底。

    他眼角的餘光一直都在悄悄地看着李輔國,瞧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對勁,當下僵着身子,訕笑着開口:“領導,這事兒指定是誤會,不然……”

    這一次,李輔國直接伸出手,神色凝重的打斷了他。

    “小陳!”

    李輔國開口喊道。

    陳友正趕緊大步走回來,“領導,怎麼了?”

    李輔國朝着人羣看了一眼,伸手一指,道:“讓他過來。”

    他手指着的方向,正是關長根。

    陳友正點頭,沒一會兒就把人帶了過來。

    關長根性子原本就極衝,在村子裏幹了這麼多年,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

    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幾個孩子,還有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如今這會兒見着所謂的大領導,他半點都不帶犯怵的!

    “老鄉,您是在三廠幹活的嗎?”

    關長根搖頭。

    “不是我,是我幾個孩子,都指望着三廠喫飯呢!”

    關長根常年勞作,滿臉的褶子乾枯得像是樹皮。

    他動了動,將手裏的鋤頭放下地,嘆口氣,再次擡頭看向李輔國的時候,已經是滿眼淚水。

    “這位領導,我們小老百姓討生活,哪個容易?”

    “我幾個兒子女兒,啥本事也沒有,也沒得文化,就乾點苦力活,後來費了不少錢才學得了踩縫紉機的手藝。”

    “三廠好哇!江老闆是個好人哇!他給我幾個兒子女兒一口飯喫,逢年過節還發福利給咱們!”

    “大領導,您瞧瞧,您要是不信,就打聽打聽,咱們費城這些個國營廠子,國營單位,誰能有三廠的福利好?”

    “這麼好的單位,上頭怎麼能說要停掉呢?怎麼能總找麻煩呢?”

    “您可千萬要爲咱們做主呀!”

    質樸最是動人心。

    關長根這些話,那真是掏心掏肺說的。

    家裏苦了一輩子,總算是能夠找到一個好地兒上班,幹活,多勞多得,家裏一下子就富裕了起來。

    村子裏那些個人,誰不羨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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