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異樣的反應雖然被前頭的人看了個清清楚楚,但是因爲她是背對着朝中大臣的,故而也只有裴玉、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以及皇帝身邊的兩名大監看見。

    劉太康和高振兩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趨利避害的能力幾乎已經成爲了他們的本能。

    察覺到玉梅的反應不對,他們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皇帝,又不動聲色地瞄了裴玉一眼。

    靈武帝盯着驚慌失措的玉梅掃了一眼,片刻後輕輕地點了點頭:“不錯,朕記得你,你當初的確是在皇嫂宮中侍奉過。”

    玉梅回過神來,看了裴玉一眼又看向皇帝,臉上的神色變了數次,最後才戰戰兢兢地在地上磕了個頭。

    “玉梅,大皇子說你要指認清漣下毒?”靈武帝不緊不慢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極具威壓。

    玉梅的臉色變了幾次,最後小聲道:“民婦、民婦不知道清漣姑姑是否下毒,民婦只知道姑姑她以前精通醫理。大皇子殿下派人將民婦接入宮中,民婦不敢不來。”

    雲承睿的臉色陡然變了,他猛地轉頭盯着玉梅:“你!”

    “再傳清漣上殿。”靈武帝根本沒有理會雲承睿,輕輕地扣了扣桌面吩咐道。

    雲承睿心中一涼,他擡頭試圖從靈武帝的臉色上看出什麼,但是看了半天,靈武帝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清漣上殿時,形狀卻比玉梅狼狽得多。

    縱然她的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受傷的手指也被穩妥地包紮起來,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這兩日絕對吃了大苦頭。

    她被人攙着入殿,同玉梅一起跪在殿前。

    靈武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顯然是受過一番折磨的清漣,清漣跪在地上,卻依舊倔強地仰頭看着坐在上頭的皇帝。

    裴玉不動聲色地將手按在腰間的繡春刀上,他知道清漣恨毒了皇帝,說不準她以前沒有機會,而現在皇帝就在她面前,她真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三皇子喝的那杯茶水,是你下的毒?”皇帝似乎是欣賞夠了清漣的狼狽模樣,這才緩緩開口詢問。

    清漣冷笑一聲:“是不是我下的毒,你比我更清楚纔是。”

    靈武帝微微挑眉:“有點兒意思。”

    他的目光從清漣身上挪開,劃過站在前頭的裴玉後看向雲承睿:“睿兒,這怎麼說?”

    雲承睿的心裏有些慌了,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脫離他的掌控,但他表面上還在竭力保持着鎮定:“父皇,這人嘴硬得很,不過人證物證俱在,她萬萬抵賴不得的。”

    “什麼人證,什麼物證?”清漣惡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死死地盯着雲承睿,“我是懂點兒醫理,但久居西六宮,冬日苦寒,我得了風寒溼痹之症,這些藥是我討來給自己治病的,不行麼?當年先皇后未去時,玉梅已不在內廷服侍,她連入正宮服侍的資格都沒有,她說的話豈能作證?”

    “這證詞”

    “證詞是你嚴刑逼供,讓那詔獄酷吏給我上夾棍逼供出來的,豈能作數?”清漣冷笑着看着大皇子,“我的確想殺了狗皇帝,包括你們這些人,但是我沒做過的事,你們想要栽贓在我身上卻是不行!我倒是想問問,皇子殿下這麼急着破案,是不是要掩藏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來人,把嘴堵上。”靈武帝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立刻有兩名錦衣衛上前,在清漣的嘴裏塞上布團。

    “雲承睿,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啊。”靈武帝低頭看着站在殿前的雲承睿,眼底裝滿了失望,聲音更是冷漠,“嚴刑逼供,急功近利,捏造證據,敷衍朕,這就是你這些時日在朝上學到的東西嗎?”

    “父皇,兒臣絕無異心,兒臣只是想早日替三弟”大皇子心中慌得不行,雙膝一軟就在地上跪下。

    此刻,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靈武帝已經怒到了極點。

    “退朝。”靈武帝直接無視了雲承睿,起身離開,“帶清漣去後殿。”

    天子震怒,就連內閣三老都不敢多勸。

    衆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皇子,紛紛搖搖頭,轉身退出了大殿。

    雲承睿惶恐不安地跪在原地,靈武帝沒有發話,他便不敢起身。

    裴玉對着大皇子微微一躬身,正準備帶着錦衣衛的人馬回到侍衛所時,就被趕來的公公叫住了。

    “小裴大人,陛下吩咐了,其餘人散了之後,請您去常寧殿候着。”小太監眉清目秀,面對着裴玉時,態度格外恭敬。

    裴玉眼底劃過一絲疑惑,但還是沉穩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有勞公公。”

    小太監對着裴玉微微一笑,一揮拂塵:“請。”

    裴玉跟在小太監身後走了一段路,突然緩過神來,想起自己曾在哪裏見過這張熟悉的臉了。

    他不正是自己之前入宮那日,偷偷跑來給自己送大氅的小太監麼?

    這小太監竟是在御前服侍?

    太和殿的後殿,此刻已經清場完畢,只剩下靈武帝和清漣兩人。

    清漣口中的布團也被扯出,她站在後殿裏,環顧四周一圈後,淡漠地勾起脣角:“這裏的佈置竟沒有變過,皇帝你日夜看着這牆上的畫,就不會做噩夢嗎?”

    靈武帝好脾氣地看着她:“不怕,你也知道,活人有的時候,可比死人可怕多了。不過朕瞧着你,倒是老了許多。這些年,過得不好吧?”

    清漣咬牙切齒道:“我過得好不好,你不知道麼?你那麼怕我死,時時刻刻派人在冷宮裏盯着我,生怕我沒有受夠折磨就死了,我過得好不好?自然是好極了。”

    靈武帝點點頭,誠懇道:“也是,朕覺得你也過得不錯。當初朕說過,要你生不如死,你瞧,朕是個重諾之人,必會言出必行。朕擔心你會尋死,甚至不惜告訴你那孩子還活着的消息。你的兩個主子死了,你肯定要活着替他們看着那孩子,對不對?”

    清漣用怨毒的眼神看着靈武帝:“你竟讓那孩子成了錦衣衛,你到底有什麼居心!”

    靈武帝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看,你年紀大了,記性怎麼也不好了。朕當初在坤寧宮說的話,你都忘了嗎?那兩個人死了,但是他們的罪還沒有贖完,所以,活着的人得替他們贖罪,你懂嗎?”

    清漣的心中一緊,她的手不自覺地探向自己身後,語氣也變得極度陰冷:“你還想將這孩子也折磨一生一世嗎?”

    靈武帝答非所問:“當初坤寧宮的宮人、先皇后母家的人死的死瘋的瘋,已經沒什麼人了,就連你,朕也沒了折磨的興致。否則你以爲,單憑雲承睿,真的能將你帶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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