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淡漠地看了裴玉一眼:“免禮。”

    裴玉站直了身子後,隱晦地看了看靈武帝,希望後者能大發慈悲,讓他離開。

    天子的家務事,裴玉是一點兒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摻和。

    好在這一次,靈武帝像是看懂了裴玉的眼神,他拍了拍裴玉的肩:“罷了,你先退下吧。記住朕說的話,好好幹。”

    裴玉恭謹頷首,倒退着出了亭子,隨後疾步離開。

    只是他走得再快,過人的耳目還是讓他清晰地聽到了後頭皇后的話:“陛下便是再惱怒,懲罰睿兒在太和殿跪了半個時辰也該足夠了”

    “皇后,朕要提醒你,後宮不得干政。”靈武帝不冷不熱地開口。

    周皇后的聲音也急促了幾分:“可是睿兒是大皇子,是宮中皇子公主們的表率,他如今年長也娶了皇子妃,陛下也該照顧他的顏面”

    裴玉加快步伐,把帝后二人的爭執甩在腦後。

    出宮時,卻又正好看見全副武裝的蕭玄策正站在宮門口輪值。

    裴玉目不斜視,直接從側門離開。

    “嘖嘖,這裴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站在不遠處的幾名朝臣見了,忍不住議論紛紛。

    蕭玄策轉頭看去,那邊的三人便對着他討好的笑了笑。

    看着幾人朝服上熊羆補子的武將青袍,蕭玄策微笑起來,對着幾人行了個拱手禮:“幾位大人有禮。”

    那三人見狀,立刻恭敬還禮。

    按說他們和蕭玄策一樣,都是五品的武將,都屬平級,這幾人的年紀還稍長於蕭玄策,卻對蕭玄策的態度恭謹謙卑,這樣的態度頗爲耐人尋味。

    不過,蕭玄策卻是清楚這幾個人的心思的。

    蕭玄策的父親蕭寒州也是紫金授印的驃騎將軍,只這一點,就能吸引朝中的武將主動與蕭玄策交好。

    畢竟如今的蕭家再不濟,蕭玄策的父兄也在邊關率領着二十萬大軍抵禦異族入侵,保住了天聖朝將近二十載的和平。縱然有異族連年犯邊,卻從未有人能攻克岳陽關。

    只是蕭家已經手握重兵,爲避免功高震主,引來帝王忌憚,向來鮮少與朝臣交好,就連京中舊宅被新帝胡亂賜人也不多言。

    看着這幾個人主動向自己示好,蕭玄策的心中沒有半分波瀾,甚至有些想笑。

    他家師弟官威大又如何?

    這幾人有一個人敢在師弟面前置喙半句的麼?

    裴玉離了皇宮,回家改頭換面之後,這纔不緊不慢地往教坊司走去。

    還沒等他走到,就看見花辭鏡已經收拾齊整,正懶洋洋地翹着二郎腿坐在教坊司的大廳裏,周圍還圍了一大圈鶯鶯燕燕。

    這時候,樓子裏還沒什麼客人來,姑娘們也都閒着無事,便都湊到花辭鏡身邊來,聽這位俊俏闊綽的公子談論調香之道。

    “沉香七兩,檀香四兩,配齊了之後,以蜜水浸泡一日,晾曬乾後研磨成粉,再裝入瓷盒密封,窨月餘取出,便可得上好的帳中香了。”花辭鏡格外溫柔地對他身邊的花娘道。

    雖然那些姑娘們或許連沉香和水沉香的區別是什麼都不清楚,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們用格外崇拜的目光注視着花辭鏡。

    裴玉在門口看了片刻,不輕不重地咳嗽了一聲。

    花辭鏡懶洋洋地朝這羣姑娘們擺了擺手:“爺還有別的事兒,等我回來,再告訴你們這帳中香的妙處。”

    “花二爺當真壞得很。”一名身着嫩綠衫子的女子捂脣輕笑。

    周圍的姑娘們也都嘻嘻哈哈地笑着散了。

    這帳中香雖有不同種,但大抵都是閨房情趣之物,那些妙處她們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何須再要人來指點?

    花辭鏡跟上裴玉的步伐,笑眯眯地將胳膊搭在他肩上:“怎麼這麼晚纔來?”

    裴玉的神情恍惚了一瞬,他不自覺又想起了之前在宮裏與皇帝的那番對話。

    皇帝對他的態度好得有些過分了,而他生性猜疑,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喜愛,但是眼下,他完全猜不出皇帝的偏寵來自何處。

    即便是他曾經救過皇帝,卻也不值得皇帝如此看重他纔是。

    裴玉輕輕搖了搖頭,將腦子裏紛亂的思緒拋開一旁,淡淡道:“被朝務耽擱了時間,陳小姐要的調香你已經配置出來了麼?”

    花辭鏡聞言,驕傲地擡起下頜:“我是誰?小玉玉你這樣問,簡直就是對哥哥的不信任啊。”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了只葡萄花鳥紋球形銀香囊,那香囊上頭懸着緋色系帶,下面還綴着塊雕琢成蝴蝶形狀的玉珏。

    裴玉瞟了一眼便沒再多問。

    他對花辭鏡的調香技術倒是十分信任的。

    陳府中,陳家小姐和宣和公主也早就等着了,不過這一次除了她們之外,還多了三、四名年紀不大的豆蔻少女,也都是其他權貴家中與宣和公主交好的名門閨秀。

    據說是聽聞陳小姐得了奇香,便也想跟着一睹爲快。

    只是多了這麼些千金小姐,見面的場合若再安置在房間裏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陳府中僕婦將裴玉兩人引到了府中的園子裏頭。

    如今是四月初,園子裏桃紅柳綠,春意盎然,那一大片豔紅的花瓣擠擠挨挨簇擁在一起,越發襯得樹下的少女人比花嬌。

    見到外男走來,少女們多少都有些羞澀,也不好直接打量兩人,便用眼角的餘光遮遮掩掩地看。

    易容之後的裴玉容貌尋常,那些姑娘們瞧了一眼便再無興趣了,只是花辭鏡生得高大俊秀,偏偏又有一副溫和的嗓音,才一開口請安,便攫取了在場少女的注意力。

    “兩位不必客氣。”宣和公主是在場少女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她笑盈盈地擺擺手道,“快讓我們開開眼界,瞧瞧花公子調製的香料吧。”

    花辭鏡點點頭,攤開掌心,一枚雞蛋大小的銀色圓球便在他寬大的掌心裏微微晃動。

    他輕輕晃了晃手指間的香囊,骨節分明的手指按着香囊上下微微施力,香囊瞬間彈開一條縫隙。

    幾乎是在瞬間,一股奇異的清香便彌散在幾人身邊。

    那香囊裏裝着的是粉紅色的香粉,裏頭的香味更是在場衆人聞所未聞的,像是囊括了百花芬芳,又攜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味,一時間竟將這院子裏頭的花香也都壓了下去。

    衆人聞着這香味,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雨後的春園,百花爭奇鬥豔,綠草碧色連天,俏皮的燕子在屋樑下忙着築巢,一陣微涼的春風吻過少女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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