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寬敞的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平坦的青石路面上。

    裴玉和花辭鏡坐在馬車上,兩人的眼睛上都被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絹布,在腦後穩穩地打了個結。

    黑暗中,馬車又往右拐了一道彎。

    裴玉的腦中在回憶着皇宮的各處路線和佈局,如今他們應該已經進了東六宮的大門,按照這個速度,一炷香之後就能抵達三皇子所在的臨華宮。

    果然,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

    兩人頭上的絹布被揭開,驟然見光,眼睛都有些不適應。

    裴玉眯着眼睛適應了片刻,纔看清了眼前的景緻。

    臨華宮富麗堂皇,軒峻壯麗,只是往來的宮女太監皆步履匆匆,沉默不語,氣氛卻顯得格外凝重。

    見宣和公主帶了兩名陌生男子出現,他們大都低頭斂目,裝作沒有瞧見,繼續沉默地忙碌着手頭上的工作。

    這兩日,陳貴妃已經因爲些許小事發落了好幾個宮人了,輕則扣罰月俸,重則杖責罰跪,宮中如今已經是人人自危。

    宮內的領事太監匆匆上前,先是挑剔地打量了裴玉和花辭鏡兩人一眼,緊接着纔對着宣和公主賠上笑臉:“我的公主誒,您怎麼當真領着外頭的人進來了,娘娘還在裏頭呢,謹防被這些草民衝撞了”

    宣和公主領着兩人就往裏頭走:“黃公公,我已經向父皇請過旨了,你若是敢阻我,就是抗旨不尊,懂嗎?”

    黃公公一臉無奈,他只能把視線轉向花辭鏡和裴玉兩人,語帶威脅:“你們兩人,最好老實一點兒,不該說的別說,不該看的別瞎看。否則,咱家可不敢保證你們能活着走出這臨華宮。”

    花辭鏡輕輕挑眉,和裴玉交換了個眼神後,腳步一頓就停下來了。

    “怎麼不走了?”宣和公主回頭,就見兩人站在原地不肯動了。

    “對啊,快走啊!真當皇宮是你們家後院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宮裏是有規矩的。”黃公公提高了尖細的嗓音催促道。

    裴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拱拱手:“既然如此,還請公主殿下把我們送回去吧。我家主子膽子小,禁不得嚇。旁人一嚇唬他,他這手也抖心也慌,保不準便說了不該說的話,看了不該看的人。到時候還要丟了小命,可就不大划算了。”

    “你!”黃公公一聽這話,就知道裴玉是衝着他來的,登時就惱了。他在臨華宮掌事,宮裏的人大抵都敬着他捧着他,什麼時候輪到兩個卑賤的草民對他明嘲暗諷了?

    “你別在這裏呆着了,出去吧。”宣和公主急着把花辭鏡舉薦給陳貴妃,便轉頭對黃公公吩咐道,“順便把宮裏園子後頭那些死了的花草都拾掇拾掇,這宮裏本就冷冷清清,這些日子更是連那花圃裏的花草都死了,你這掌事太監當得也太不稱職了。”

    黃公公立刻換了張臉,討好地對着宣和公主笑了笑:“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裴玉聽着,卻覺出幾分不對。

    他不經意地詢問宣和公主:“草民冒昧,難道宮中竟沒有匠人侍弄花草,以至於花草在春日死了?”

    宣和公主聽到這話,不覺搖搖頭,也是滿眼困惑:“說來也怪,歷經一冬,如今正該是桃紅柳綠的時節,只是皇兄宮中的花圃只有一半花草長出,另外一半即使是換了好好的花種下去,沒過兩天也都枯萎了。想是想是百花有靈,知道皇兄出事了,竟不開花了。”

    裴玉和花辭鏡對視一眼,都沉默了一瞬。

    三人剛跨進臨華宮的正殿裏,就聽見裏頭傳來隱約的女子啜泣聲,還有另外一個女人的低聲訓斥。

    “你身爲皇子妃,如今你夫君中毒昏迷不醒,你竟還打扮得如此華麗,你到底有沒有長心?”

    “母妃,你怎麼又在罵皇嫂啊?”宣和聞言,掀開旁邊的紗簾幾步走過去,皺着眉頭看向內殿的兩人。

    陳貴妃穿着素色袍服坐在軟榻上,雍容華貴的面容上未施粉黛,眼圈帶着烏青,眼底也有倦色,看得出已經好些時日沒有休息好了。

    不過她先是憂心三皇子安危,又因爲二皇子餓昏一事差點兒失了協理六宮之權,如今神色憔悴也屬尋常。

    一名身量不算高挑卻也勻稱的女人站在旁邊,略顯圓潤的臉龐尚且帶着幾分稚氣。

    三皇子云承懿年僅十六,他所娶的妻子比他小半歲,是文淵閣大學士楊敬儒的嫡長女楊秋婧。

    這樁親事是皇帝親自定下來的,楊敬儒雖有文人清譽,但是文淵閣學士不過是五品官,手中沒什麼實權,且楊秋婧長相平平,嫁給三皇子後,日子過得並不如意。

    陳貴妃瞧不上楊家,但是這樁婚事乃是皇帝親定,縱然她心中有再多不滿,也只能嚥下。

    只是皇帝那頭她沒辦法,轉臉便把自己心頭的不喜全都傾瀉在兒媳身上。短短一年時間,原本豐腴活潑的楊家小姐便瘦了許多,如今更像是個受驚的鵪鶉,呆呆地站在原地聽着婆婆對自己的責罵,偶爾低聲抽噎幾聲。

    昨天她簪着素白色絹花,陳貴妃便罵她定是有心詛咒自己夫君早死,所以才急着替他披麻戴孝。今日她猶豫着換了胭脂色的釵環,也免不了被罵。

    饒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三皇子妃依舊委屈得想哭。

    見宣和公主走進來,陳貴妃臉上的厲色瞬間收斂了。

    她瞪了三皇子妃一眼,沒好氣道:“你下去吧!”

    楊家小姐愣愣地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她的寢殿就在這裏,她也不知道自己下去,還能去哪兒裏。

    花辭鏡將這一切收入眼底,目送着那位皇子妃的背影離開,不覺微微地搖了搖頭,顯得很不贊同的樣子。

    裴玉不動聲色地瞟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生事。

    花辭鏡向來以惜花君子自居,無論女子是美是醜,是胖是瘦,他似乎都能欣賞到對方不尋常的優點。只是這份憐香惜玉的心思在外頭倒也無傷大雅,放在這皇城中,就是惹禍的根源。

    好在花辭鏡雖然孟浪憊懶慣了,到底也不是個真正的無腦蠢物,雖然心底憐惜那位姑娘遇人不淑,卻也只是在心底替她嘆息一聲罷了。

    “母妃,皇兄如今還沒醒,你也別再遷怒皇嫂了,她怪可憐的。”宣和公主依偎在陳貴妃身邊,柔聲勸道。

    陳貴妃勉強笑了笑:“你這丫頭罷了,母妃依你便是。今日來這裏做什麼?”

    宣和公主歡喜地告訴她:“母妃你忘啦?我之前跟你提過的,我從宮外找了個大師來給皇兄瞧病,他們現在就在外頭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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