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輔國 >第214章 暗夜8
    蔣府,署都指揮使團營把總蔣謙正在宴請同僚。

    蔣謙之父乃是國朝名將定西侯蔣貴,蔣貴是從太宗起兵靖難的功臣,屢立戰功,長子早卒,次子蔣雄戰死於麓川之役,可謂滿門忠烈。

    有着這樣的父兄,蔣謙自然是高枕無憂,父親離世後,更加的放浪形骸,不說無法無天,但也沒幹啥好事。

    蔣謙以都指揮任團營把總,在一干坐營官、把總之中,算是鶴立雞羣,加之父兄的功勞,更是讓他超出同儕多矣。

    其餘的坐營官、把總如王英、郭振等人,俱署都指揮僉事,比他差了兩級,況且他家裏還有個侯爵,雖然輪不到他來襲封,但畢竟是侯府嘛。

    “少保將團營操練之事悉委於張璟,”蔣謙喝的面紅耳赤,對一干同僚吼道,“吾等皆爲功臣之後,豈能容此黃口小兒作威作福?”

    “指揮所言甚是!”大家喝的都差不多了,本就是一羣狂悖之徒,再加上喝酒,此時更是無所顧忌,天老大、地老二,他們就是老三,眼裏哪裏還有其他人?

    也就是皇帝沒在跟前,否則,這羣玩意還真能幹出把皇帝拉下馬的混賬事兒來。

    “黃口小兒,倖進之輩,”蔣謙毫不把張璟放在眼裏,“若是他敢去營中,我等給他一個下馬威,如何?”

    “哈哈哈!”衆人聞言紛紛大笑,顯然是贊同蔣謙的主意,“不錯,不錯,先給他個下馬威!”

    且不說一羣妄人在此大放厥詞,就是不知酒醒之後,這些人還會記住幾句自己說的話。

    張璟自然不知道一羣人想給他個下馬威,此時的張璟正在陪母親說話。

    “你和靜丫頭成婚也這麼長時間了,”張母屋裏現在只有他們母子二人,就連芍藥,也懂事的跑出去了,有些話,她還是不聽爲妙,“靜丫頭的肚子怎得還沒動靜?”

    母親想抱孫子,張璟能說啥?老老實實的聽着也就是了。

    “嘿,你這孩子,怎麼不說話?”張母見兒子低頭不語,有些不樂意了,“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可別不上心。”

    等母親訓完話,張璟回到書房,京營操練的確不是個好差事,隨着土地兼併的情況日益嚴重,大量的民田、衛所屯田被文武官員侵佔,作爲軍事力量基礎的衛所制也日漸衰敗。衛所制既已破壞,京營也是在所難免。

    京營武將多由勳臣世襲擔任。武將世職,缺少必要的考覈,整個武將階層能好了纔怪。張璟嘆氣,一個國家的衰敗,真的是方方面面的影響,特別是這個人治的封建時代,很多事情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但缺乏必要的制度保證,於是便越發的腐敗。

    就以京營爲例,陛下與朝廷不知道情況嗎?知道的,能整治嗎?能,但代價是勳戚階層被打壓,甚至革除,外廷倒是樂意接受這個結果,但問題是,皇帝願意嗎?不願意的。少了勳戚對文官集團的牽制,將極大的影響皇權統治的穩定性。

    第二天一早,張璟直奔京營官廳。

    京營總兵柳溥率領左右副總兵、參將、遊擊、坐營把總等官百十號人烏泱泱的在廳外迎接。若論官職,張璟只是個操練官,但他這個操練官代表的是京營提督於少保,所以柳溥等人再怎麼不樂意,也得做做樣子。

    一番寒暄後,衆人擁着張璟進了官廳。

    “某查閱團營名冊,見軍兵十四萬三千四百有奇,然也?”張璟讓隨從把厚厚一箱名冊放在桌上,目視柳溥等人,問道。

    “咳,咳,”在衆人的瘋狂示意下,柳溥不情不願的站出來,清了清嗓子,叉手說道:“好教都督得知,因營建山陵、修理宮殿、修繕城牆,以及西山煤礦調用,一併調撥本營官軍前去,所調官軍共十一萬九千有餘,今日操練者僅有兩萬四千六百。”

    張璟聞言,好懸沒反應過來,偌大的京營,十四餘萬官軍,下場操練者僅有兩萬四千六百,這是什麼概念?僅有七分之一!這兵還怎麼練,有練的必要嗎?

    “此事朱都督盡知之,”柳溥接着說道,“不止團營,老營中也是如此,一則壽陵營建,工期日緊,軍匠不敷用,遂調老營及本營官軍七萬兩千人,外城營建城牆,又調兩萬五千人,其餘則陸續調撥至西山煤礦。”

    這裏面有沒有水分,肯定是有的,至少有一萬人是被在座這些軍頭佔役,另外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被這些人吃了空餉。這些人自倚世襲之官,不需才能,不畏罪黜,驕奢淫逸,貪婪暴虐,不習武藝,不恤軍士。平時訓練荒廢,戰時指揮失措,這樣的官兵,能有什麼戰鬥力。

    明知如此,張璟還是沒法查。較真的話,皇上那關就過不過,武將世官制度是國朝的國策,這種國策下,對這些犯罪的武臣多有縱容,所謂“罰弗及嗣”。就更別說引起武臣的反彈了。

    “爾等爲典兵官員,私役正軍、又私役餘丁,甚至計取月糧不全支,致使軍士救飢寒之不暇,又焉能專心操習訓練之務哉?爾等但知家室之營,金帛之織,輕裘駿馬,可知兵機戰策乎?於是官軍手不識攻伐擊刺之法,足不習坐作進退之宜,目不識旗幟之色,耳不聞金鼓之節。”

    張璟這話說的可謂是毫不客氣,直指要害,把這些軍頭的底褲都扒的乾乾淨淨,讓他們辯無可辯,只能低頭不語。

    “此皆汝等之罪也!”張璟也豁出去了,雖然有於少保的支持,但想要完全彈壓住這些驕橫跋扈、驕奢淫逸的軍頭,還是得重拳出擊,否則鎮不住他們。

    “蔣謙何在?”張璟敲打完這羣兵頭後,找到了立威的對象。

    人羣中的蔣謙聽到張璟叫他,心裏咯噔一下,他也知道,這會找他,準沒什麼好事,心裏不免發虛,往左右看了看,昨夜還一起喝酒玩樂的好兄弟們此時卻是唯恐避之不及,呼啦啦往左右一閃,把他給讓了出來。

    蔣謙心中暗暗發狠,以後絕對輕饒不了這**猾小人!不過,現在還是先把眼前的這位操練官應付過去再說。

    “下官在,”蔣謙上前兩步,躬身抱拳,“見過都督。”

    “倒也衣冠楚楚,”張璟冷笑一聲,戟指喝道,“汝既着衣冠,當爲人哉,何無廉恥至此乎?坐奸父妾,無君無父,是禽獸也!”

    張璟話音未落,蔣謙便已是面色蒼白,冷汗淋漓,他做出這等醜事、惡事,自然是不想讓人知道的,如今被張璟於大庭廣衆之下揭破,整個人都失魂落魄起來。

    至於其餘人等,此時紛紛成了進了瓜田裏的猹,一個個伸長脖子,瞪大眼睛,看向蔣謙,嘿,還真特麼是稀奇事兒,咱爺們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特麼怎麼就這麼有才,你爹的棺材板還壓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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